刑场的老柳树被春风吹得枝条乱颤,树皮上渗出的汁液像极了浑浊的眼泪。孙策的牛皮靴碾过满地碎石子,剑尖挑起于吉下巴时,老道银白的长发被冷汗黏在颧骨上,在阳光下泛着蛛网般的微光。围观的樵夫张大嘴巴——三日前这道长还在城西草庐给他娘扎银针,煎的草药把咳了半年的痨病都治好了。
\"妖道。\"孙策的嗓音裹着江东特有的水汽,拇指摩挲着剑柄上嵌的虎头纹。剑锋擦过老道喉结,突然城头飘来童谣声:\"青丝缠剑锈,赤血化云烟,将军帐前符,三更绕柳眠——\"
周瑜猛地攥紧马鞭。这分明是昨夜狱卒禀报的卦辞,此刻却被七八个孩童用吴侬软语唱得婉转。孙策的佩剑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剑身上铜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转眼间竟像是埋在地里十年的古物。
\"将军且看......\"于吉咳着血沫笑起来,浑浊的眼珠倒映着柳树上惊飞的乌鸦。刽子手的大刀带着风声劈下,断颈处喷出的血柱在半空凝成青烟,渐渐聚成个歪扭的\"谎\"字。围观人群尖叫着后退,不知谁踩翻了装糯米饭的竹篓,白花花的米粒滚进血洼里,转眼被染成暗红色。
突然柳树枝条疯狂抽打起来,树皮裂开的口子里渗出暗红汁液。周瑜翻身下马时,腰间的古锭刀磕在石阶上溅出火星。他伸手按住孙策青筋暴起的手腕:\"伯符,这血字怕是道门血咒......\"
\"孤受命于天,岂惧妖术!\"孙策甩开挚友的手,剑柄上的铜锈簌簌落进衣领。但所有人都看见他后颈暴起的鸡皮疙瘩,像是有看不见的蛛网正顺着脊柱往上爬。
当夜军营飘进张残符时,巡夜的亲兵正打着哈欠。泛黄的符纸像被无形的手托着,晃晃悠悠落在孙策案头的兵书上。周瑜掀帘进来时,正看见小卒伸手要捡,厉喝声惊得烛火乱晃:\"别碰!那是三茅真君符!\"
符纸突然自燃起来,绿莹莹的火苗舔舐着\"孙\"字帅旗。火光中隐约有藤杖敲地的哒哒声,每响一下,案上的青铜酒樽就跟着震颤。周瑜反手抽出佩剑割破指尖,在符纸灰烬上画了个朱砂符,转头对帐外喊:\"传令!三更后不得......\"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更夫摔碎梆子的脆响。打更的老王头后来逢人就说,他看见无头道人拄着九节藤杖,道袍下摆滴滴答答淌着黑血,绕着刑场足足转了三圈。每个脚印陷进土里半寸深,转眼就钻出血红色的曼陀罗,花芯里还裹着未干的人血。
周瑜带着二十轻骑赶到时,刑场已经开满了妖花。月光下这些曼陀罗扭动着茎秆,花瓣上的纹路拼成无数个小字。副将举着火把凑近细看,突然怪叫一声跌坐在地——那些纹路分明是缩小版的\"孙\"字,每个字的勾捺都在渗血。
\"都督,这、这像是于吉道袍上的符咒......\"随行的老医官颤巍巍捧起块碎布。周瑜用剑尖挑起布料,瞳孔猛地收缩:朱砂画的符咒边缘,隐约能看出孙策的生辰八字。
军营突然炸起马匹的嘶鸣。孙策冲出帐外时,赤兔马正发狂似的尥蹶子,马眼里泛着和曼陀罗同样的血红。他伸手要抓缰绳,突然发现掌心不知何时爬满了铜绿,就像白日里那把生锈的佩剑。
\"公瑾!\"孙策的吼声惊飞夜枭。他扯开衣襟,胸口赫然浮现出青黑色的符印,正随着心跳忽明忽暗。周瑜策马奔来时,听见风中飘来于吉沙哑的笑声,混着曼陀罗簌簌抖动的声响,仿佛有千万个声音在念着:\"将军,血债总要血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