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王的手指在龙椅扶手的雕龙纹路上缓缓收紧,这把椅子像一个黑洞,带来的威严让人无法拒绝。
殿外更漏声隐约传来,三更的梆子惊起栖鸟,影子扑棱棱掠过宫墙。
“父皇。”晟王忽然轻笑,眼底却凝着寒霜。
“我和您还是不一样的!”他抚过扶手龙头眼中镶嵌的夜明珠,那珠子在烛火下泛着幽灵的光。
“我从未想过伤害任何一个女人,儿臣至今也未娶亲,所以我绝对不会面临您当年的抉择。”
皇帝身形一晃,眼睛中闪出耐人寻味的表情,这样被人反抗、蔑视的感觉,他是有多久没有经历过了。
上一个干敢这样对自己的人,已经被挫骨扬灰撒遨游于天地之间了。
“儿啊,”皇帝的声音又变得威严起来,“塞北十几年的风沙,磨砺得还是不够啊。”
晟王恭敬又坚定道:“十年饮冰,这血早就冷了。”
皇帝陡然呵斥道:“冷得还不够!需的血液化作冰凌,成为我在手中的冰刃才配做得上着至高之位置。”
晟王抬眸,“像您一样吗?”
“像您一样,上无高堂慈爱,下无子女敬仰,左右无有手足挂怀?”
皇帝的身影微微一颤,像是强行撑着力气,“对,就要像我一样,只有那高高在上的才配称得上孤家寡人。”
晟王的手指摩挲在挂在腰间的箭矢上,不屑道:“父皇,你我唯一相像的地方也就是这一点血脉了。”
“至于这皇位您要传给谁,我也好,怀王也罢,那是您圣心独裁的事情,当年您是怎么坐上这个皇位的儿子心里清楚,天下人也不糊涂。”
“您可以不在乎天下人的看法,您可以十几年不去看母妃一次,但是我不行,我做不到您这样铁石心肠,我还要给母妃磕头尽孝呢。”
“这个皇位您暗暗心心地做到底。”
“至于您身后的事情,我劝您也别操心了,我和怀王谁先杀穿了这皇城,谁登上您的位置。”
“不过您放心,无论是我还是怀王,都不会让史官记载您的发妻是如今坐在中宫宝座上那个女人。”
嘭的一声。
皇帝手中的杯子被捏得粉碎。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鲁莽不会筹谋的少年了。
他心中是打定了主意,自己只有他一个血脉,赌自己的私心是绝对不会将自己辛苦得来的江山,又拱手让给别人的儿子。
确实,他赌对了!
窗外漆黑的夜空如一道幕布,将头顶笼罩得严严实实,一道流星划过,撕破天际。
他的时间不多了。
皇帝的神情没了方才的精光,神态稍显颓废。
妥协道:“无论如何,朕还是会帮你的。”
说着拍了拍手,白先生就从殿外走进来,一袭白衣胜雪,手中的托盘里装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晟王定睛一看,正是魏公公的。
他死了!
晟王的眼神飞快地望向皇帝,来确认他心中的答案。
白先生端着盘子冲着晟王深鞠一躬,含笑开口道:“不知这个见面礼,殿下可还满意?”
明明语气春风和煦,却透着让人悚然的阴寒。
“在下白川,见过殿下。”
皇帝向晟王介绍道:“白先生,才智无双,你今后有什么事情,要多多向白先生讨教。”
晟王怔愣,这是明晃晃地给自己身边安插谋士。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他的身边绝对容不下这样如老鼠一般不择手段算计人心的东西,更何况还是父皇给自己的。
“我不需要这样的人。”说着厌恶地看了一眼白先生。
而白先生依旧面上挂着笑意,仿佛并不在意晟王的话。
“朕不是在和你商量。”
皇帝的语气中夹杂着不可忤逆的威严。
白先生接话道:“殿下身边的能人异士众多,看不上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给殿下讲个故事吧。”
没有等晟王回答,他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大约在十年前的一个如今日这般寂静的夜晚,宫内的西角门运出去了几个死了的太监。”
“他们有的是病死的,有的是被宫里的主子责罚打死的。”
“当然这样的宫女太监,每天都会运出去几个,并没有什么寻常的。”
“其中有一个太监是因为看守陛下的殿门,但却让人持刀闯入了殿内。”
“依照殿下看来,这太监该不该被打死。”
晟王有些不解,这个故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没有守护好陛下的安危,自然是应当被责罚的。”
白先生接着道:“那殿下的意思,这个太监确实死得不算冤枉?”
晟王点点头,“确实。”
白川突然笑意盈盈,“如若我告诉殿下,那个太监当值的时候闯入殿内的就是赫赫有名的姜老侯爷,而老侯爷闯入是为了殿下当年之事呢?”
晟王顿时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巨石头狠狠地砸在了头顶。
白川则接着娓娓道:“当日殿下持剑闯入皇宫,一共连累了三百一十七位侍卫和九个太监。”
“这魏公公就是当年一位太监的干儿子。”
晟王现在的脑子有些乱,“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他现在看白川上扬的嘴角格外的刺眼。
“我只是想向殿下说明,就算隐秘成这样的事情,依旧能够被草民给挖出来。”
晟王的眼神扫过白川的手,虎口处的老茧证明他是个常年习武之人,食指上的勒痕还未消失。
正好对上了魏公公被绞断的脖颈。
皇帝此时开口说道:“你若想做成大事,手上必须是干净的,白川就是我帮你找的清理道路的人。”
“无论你答应与否,朕已经决定了。”
晟王也知道自己和自己这个生身父亲,确实已经无话可说了,他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这晚上的事情,足够他消化的了。
深拱一礼,倒退着准备离开。
突然百川从袖管中掏出一卷圣旨,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晟王接旨!”
旨意来得突然,显然是皇帝早就谋算好的,晟王跪在地上,隐隐地感觉青石板升上的寒意。
这个圣旨,让他感到隐隐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