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暮色渐沉,最后一缕残阳透过窗棂,在晟王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殿下可知道,二十年前的夺嫡之争,远比史书记载的更为惨烈。”白川的声音低沉,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
“那时当今陛下还只是七皇子,是最不受宠爱的皇子。”
晟王抬起眼,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这与谢兰心所说有何关联?”
白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一枚陈旧的玉佩,放在茶碗旁。
只是这玉佩被硬生生的摔断了,如今被白川手中的只是其中一角。
“这是......”
“当年陛下送给未来王妃的信物。”白川的手指轻轻抚过那道裂痕。
“殿下可知道,陛下原本定下的王妃,是现在的皇后娘娘。”
晟王感觉被当头一击,“你说什么?”
“那时候太师府后继无人,老太师见当今陛下不受宠,无法延续家族荣光,便向皇帝主张取消这门婚事。”
白川的声音越来越轻,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当今陛下也感受到自己夺嫡无望了,只想保住真亲事。”
“那时正值塞北叛乱,当今陛下主动请缨出征,临行前向太上皇求了赐婚的恩典。太上皇应允,只等陛下凯旋便下旨赐婚。”
屋内的光光暗了下来,两个人被笼罩在黑暗中,看不清彼此,晟王想到了什么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爬上脊背。
“之后呢?”他不敢承认自己的猜想。
白川叹了口气,起身点燃了烛台。“陛下在塞北苦战半年,终于平定叛乱。可当他星夜兼程赶回京城时,等待他的却是一道喜酒的请帖。”
“老太师幺女被指给了三皇子,而陛下则被赐婚给了当时兵部尚书的女儿,也就是...殿下的母妃。”
晟王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袍,指节发白。
为什么是母妃呢,因为母妃的族人都战死在了沙场,这样一个孤女没有家人撑腰,就被塞给了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母妃常常一个人坐在花园里,望着宫墙外的天空发呆。
那时他不明白,为何母妃眼中总是叹气,眉头微锁。
“当今皇后竟然也同意?”晟王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白川的目光变得深邃,“棋子是没有资格说话的。”
“那父皇...就甘心接受?”
“陛下当然不甘心。”白川苦笑一声,“据说他回京当日,直接闯入太师府,持剑相向。是太上皇亲自率了御林军来,才将陛下绑了回去。”
晟王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年轻的、愤怒的父皇形象,与现在那个深不可测的帝王判若两人。
屠龙者终将成为恶龙。
“后来呢?先皇就能同意娶一个家族渐渐颓败的太师之女?”
“据说先皇对姜家大小姐也是情根深种,”白川的声音压得更低。
“登基三年相思成疾,郁郁而终......”他没有说完,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晟王一眼。
晟王感到一阵眩晕。
他从未想过,父皇与皇后之间竟有这样一段过往。
更没想到,自己的母妃,不过是一个政治博弈中轻如尘泥的存在,甚至连棋子都不配。
“所以父皇娶母妃,不过是没有选择?“
白川沉默片刻,斟字酌句道:“陛下当年几乎六部的人都被拔除干净。唯有军方有刚刚立下的军功,陛下需要这个清誉。”
又补充一句,“就如怀王妃一般。”
一阵尖锐的疼痛刺入晟王的心脏。
他突然明白了为何父皇对自己总是若即若离,为何母妃的眼神中满是麻木。
“那皇后娘娘......”
“后面的事情殿下就差不多都知道了,先皇暴毙后,陛下用雷霆手段肃清了反对势力,登上帝位。”
白川继续道,“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迎娶守寡的皇嫂为后”
晟王猛地站起身,案几上的茶碗被撞翻,茶水在檀木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所以姜桔匆忙嫁给怀王,也是父皇的报复!”
白川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弯腰扶正茶碗,用袖子擦拭着案几上的水渍。
“殿下忘了,姜小姐与怀王的婚事,是先皇在位时就定下的。当时姜老侯爷还在位,手握重兵。”
“可那时先皇已经......”晟王突然顿住,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他,“你是说,父皇一直知道我对姜桔......”
白川叹了口气,“这个我确实不知道。”
“我只知道您平生第一入京城,在御花园偶遇姜小姐,相谈甚欢。”
“第二天,陛下就召见了护国侯。”
晟王如遭雷击。
那次姜桔还是个小小的团子,穿着淡紫色的衣裙,站在梅树木下,阳光正好。
那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子心动。
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单单凭借一个擦肩而过,就将可能扼杀在萌芽之中。
白川的眼神复杂,“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当时先皇只有怀王一个皇子,不会在有夺嫡之争。”
“也算是姜老侯爷对先皇当年的补偿。”
“谢小姐确实是被精心培养的王妃人选,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只是陛下的棋子。”
白川斟酌着词句,“谢家百年望族,在朝中根基深厚。有谢家支持,殿下在朝中的地位将更加稳固。“
晟王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初春的寒意扑面而来比并不比冬日缓和,远处的宫灯在夜色中明明灭灭,如同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白先生,你说父皇知道皇后嫁给他人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白川怔了怔,似乎没想到晟王会问这个问题。“这个......臣不敢妄加揣测圣意。”
“我想,一定很痛苦吧。“晟王自言自语道,“痛苦到......要让自己的儿子也尝尝这种滋味。”
白川大惊,眼神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殿下,逼宫吗?”
晟王转过身,像是做了某种重大的决定,“没关系,白先生。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谢兰心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哦?殿下明白了什么?”
“她是在警告我。“晟王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在警告我。”
“包括先生你。”
“父皇也好,谢兰心也好,包括先生你今天跟我讲了这么久的故事,都告诉我反抗是徒劳的,告诉我这盘棋的规则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定下。“
白川看着眼前的年轻王爷,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晟王眼中的迷茫已经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种坚毅的决绝,正是一代君主该有的冷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