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闻念越回忆,就越清醒,越清醒,就越痛苦,像有无数细密的针扎在心上。
她甚至感到一阵恍惚,都不知道自己这些年是如何浑浑噩噩地活过来的?
为什么自己会愚蠢到这种地步,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傅晚亭用无形的丝线操控着人生……
如果这次傅晚亭的真面目没有暴露出来,她简直都不敢想象以后还会发生什么?
一时间,巨大的羞耻感和自我厌弃几乎要将她吞噬。
独自在卧室待了三天后,她终于推开门走了出来。
走到楼下时,她脚步顿了顿。
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了进来,透过光影可以看到空气中漂浮着微小的尘埃。
时笙正半靠在一张舒适的藤编摇椅上。
金色的阳光温柔地笼罩着她,勾勒出她沉静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整个人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美好得不像凡人。
看着这一幕,时闻念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心底涌动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当初时笙刚被找回时家,她内心深处其实是开心的,她有了真正的、有血缘的姐妹。
但她又忍不住想要逃离,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时笙。
当时的她还不知道傅晚亭真面目,还沉浸在对方的洗脑中。
她不知道这个刚回家的姐姐会不会也和家里其他人一样,不看重自己,觉得自己就是个麻烦,所以她控制不住想要回避……
而到了此刻,真相大白,她内心复杂得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一方面,她无比庆幸时笙的出现,如果不是她,傅晚亭这条披着人皮的毒蛇还不知道要在家里潜伏多久。
可另一方面,她也会产生一丝微妙的情绪。
毕竟如果不是时笙撕开了蒙在她眼前那层温情脉脉的纱,她现在还沉浸在虚假的“被关爱”中。
虽然被蒙在鼓里很傻,可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
各种繁杂的思绪几乎快让她的脑子炸开,她静静地看了时笙几秒。
阳光下的她是那么美好,反而衬得自己刚才的那点想法有多么卑劣。
她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准备扭头离开。
然而,她刚抬起脚,摇椅上的时笙却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眸子,带着一丝淡淡的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刚才的宁静。
时笙从来都不是养在花园中被精心伺候的娇花,她不知道遇到过多少次生死一线的险境,对周遭环境的感知早已刻入本能。
所以当时闻念出现在附近的第一时间,她就察觉到了。
要不是对方在自己身边磨磨蹭蹭半天,她也懒得开口。
时闻念的脚步猛地顿住,被时笙语气中那点不易察觉的不耐刺了一下。
她转过身,对上时笙的目光,压抑在心底的自我怀疑瞬间冲破了闸门,脱口而出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特别蠢?”
时笙伸了个懒腰,坐直了些,微微偏过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站在不远处的时闻念。
今天她卸去了非主流浓妆,露出了原本乖巧甜美的眉眼,那份属于年轻女孩的干净底色终于显露出来。
时笙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不然呢?你不会觉得自己聪明吧?”
看着时闻念瞬间涨红的脸和不服气的眼神,她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不过现在看嘛……卸了那层鬼画符,脑子似乎也跟着干净了点,还不算蠢得彻底。”
时闻念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的这几天,家里人怎么可能不担心?
其中最担心的就是时老爷子和时怀川这两个长辈了。
时家众人看着时闻念从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一点点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样。
这十几年里,长辈们倾注了无尽的怜惜和疼爱。
即便她后来变得叛逆、古怪,用乖张的行为试图引起注意,在时家众人眼中,那些也不过是孩子气的别扭和小打小闹。
大家理解她失去父母的伤痛,包容她的一切。
从小到大,家里的人是真的恨不得把眼珠子抠出来,把她按进去护着。
看到她现在这么折磨自己,时老爷子急得在书房里踱步,时怀川也愁眉不展,好几次都想让人强行打开房门。
是时笙拦住了他们。
她的态度很平静,甚至有些冷漠。
在她看来,时闻念就是蠢。
小时候蠢,还能说是天真,现在都十八了,成年了,脑子还跟浆糊似的,别人塞什么就信什么,一点自己的判断力都没有。
饿几天,饿不死。要是饿几天能把脑子里的水倒干净,清醒过来,倒也算是一桩好事。
现在看起来,效果还不错。
至少,那张脸看着顺眼多了,眼神也清亮了些。
时笙毫不客气的评价让时闻念心头一梗,像被戳中了最痛的伤疤,她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反驳道,
“你说得轻巧!如果你从小就被她那样洗脑,你又能比我强到哪里去?”
时笙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她从摇椅上站起身,缓步走到时闻念面前。
两人的距离拉近,时笙微微抬起下巴:“如果我是你……”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十分的笃定,“傅晚亭绝不可能潜伏到今天才暴露。”
时闻念抿紧了嘴唇,脸上写满了不服气。
她承认自己确实不怎么聪明,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被傅晚亭玩弄在股掌之间。
可时笙身上流的血和自己一模一样,怎么,同样的血脉同样的基因到她那就变成绝顶聪明的天才了?
怎么可能嘛。
时笙现在比自己厉害,不过是因为从小生活的环境不同,经历也不同,换她在那种环境,未必就做不到!
时笙看着眼前女孩眼中的光明明清澈又愚蠢,却还强撑着不服气。莫名地觉得有点好笑。
这个妹妹真是傻的可爱,她真以为自己那点小心思能瞒得过别人?
“怎么?觉得不服气?觉得我站着说话不腰疼?”
时笙的声音带着点玩味,她微微倾身,凑近了些,眼底泄出一抹锐利的光。
“而且……你心里,其实还藏着一点对我的怨气吧?怨我回来,怨我揭开了傅晚亭的真面目,打碎了你……嗯,那层虽然虚假但至少‘安稳’的生活壳子?”
话音刚落,时闻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瞳孔骤然紧缩,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巨大的慌乱让她几乎跳起来,连声反驳:“我没有我不是你不能这样污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