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炊归来,胡响、胡亮喜形于色,雀跃难抑。刘民佯作不知,诘问曰:“元功、宏功果腹否?”胡响抚腹笑曰:“舅姥爷不知,孙氏双姝蕙质兰心,庖厨之艺香溢四邻矣!”
刘民闻言色变,叱道:“双姝?吾令尔等牧马郊野,安敢私会良家女?当以军法论!”言罢欲召军正司其过。胡亮察其言外之意,嬉笑而答:“舅姥爷何出此言?吾兄弟见孙家柴薪不继,乃助其伐薪刈草。吴夫人感念殷勤,特备飧食相酬。”胡响亦奉炙鱼一尾,谄笑进曰:“此乃孝敬老大人者。”
刘民受其炙鱼,愠色稍霁:“尚知礼数,姑且宽宥,下不为例!”二胡唯唯而退。及人去,刘民暗忖:此二子行止渐弛,当择日训诫。然孙氏乃江东望族,其女公子大家闺秀,容止端丽,无怪少年郎为之倾倒也。
刘民正思忖胡氏昆仲才貌俱佳,堪配孙氏双姝。忽闻舱门轻叩,吴夫人竟不期而至,敛衽言道:“妾观令甥胡响、胡亮皆麟凤之姿,欲以二女相配,未知尊意若何?”子檀心下甚喜,然拱手答曰:“夫人美意,某自当承情。然胡氏兄弟慈闱姜氏现居舟中,婚姻大事须禀高堂。”
须臾,姜兰款步入舱,向刘民盈盈下拜:“妾闻长兄如父,舅氏既在,但凭裁夺。”吴夫人惊见姜兰形容尚幼,愕然道:“此稚子竟是尊长?”刘民莞尔释之:“此乃恒帝女喜乐公主之嫡孙,论齿虽幼,序属尊亲。”
吴夫人屈指推演宗谱,忽拊掌笑曰:“若此论之,妾亦当唤君为舅?”刘民急摆手曰:“姻亲之谊岂可僭越?夫人但唤某表字子檀,方显亲厚。”言罢暗忖吴夫人眼角含笑,恐又思以幼女香香相许,遂转而言他:“孙讨虏新晋乌程侯,与宗室后裔正是门楣相当。”吴夫人闻此语,愈觉称心,连声称善。舱外江涛轻涌,月华如练,映得这桩姻盟愈发清辉满室。
刘民复进言曰:“夫人明鉴,伯符乃孙氏长子,婚姻之礼,自当先行。”
吴夫人闻其言中节合度,喜溢眉宇,抚掌曰:“不若先定婚约,再遣冰人通媒妁,备六礼以成其美,公意若何?”
姜氏闻言,嫣然含笑而应。刘民正色道:“待我等抵长山国之日,必为尚丹、尚悦二位淑媛备琼琚之仪。”
于是两家长者共襄姻缘,三桩秦晋之好遂定。
宴罢,吴夫人忽执袂恳言:“幼子叔弼与小妹尚香,愿留侍使君左右,冀蒙垂训。”
刘民莞尔应诺,曰:“敢不从命。”
吴夫人何其明慧哉!时值乱世,兵燹频仍,孤儿寡母若无磐石之倚,何以立身?观刘使君虽总角之年,然坐拥封邑、艨艟巨舰、虎贲之师,更有徐庶、徐荣、华雄等文武辅弼,此等基业实乃擎天之柱。
吴夫人去后,姜兰娥眉深蹙,嗫嚅道:“妾本凉州庶族,流寓荆襄,家无余帛。今欲备孙氏纳采之礼,如悬鹑百结,实难措办......”
刘民抚其肩曰:“此等琐事,卿毋须挂怀,自有孤筹谋。”言未毕,忽闻哨卒疾报:“江上有扁舟徐来,惟载一少年耳。”
刘民目示胡亮:“宏功且往观之,慎勿惊客。”少顷,一弱冠少年随入舱室,长揖而拜:“某乃义阳魏延字文长,有机密事禀于大王。”
刘民端坐案前,沉声问:“素昧平生,何以助孤?”
少年昂首答曰:“大王洛阳救母,颖川破贼,岘山救孙文台,义声早着荆楚。今观楼船巍峨如城,旌旗蔽日,隐有龙虎之相。延虽鄙野,愿效犬马之劳。”
刘民细观其人:身长八尺,目若朗星,顾盼间英气勃发,心下暗喜。乃问:“文长所言要事,愿闻其详。”
魏延趋前低语:“某尝为蔡瑁府中执役,偶闻其与姊丈蒯越密议,欲说景升公设鸿门宴加害大王。”语毕,舱中烛影骤摇。
刘民遽然按剑:“此计甚毒!然则当何以破之?”
魏延沉吟良久,拱手缓声道:“殿下宜夤夜轻骑离此险地。”
话音未落,徐元直执羽扇而入,厉声叱曰:“吾主与景升公皆汉室苗裔,素无嫌隙,何来加害之说?此必离间之计也!”羽扇直指魏延:“汝定是景升细作,左右速擒此獠!”
魏延仰天而笑,抚剑叹曰:“尝闻小王爷气宇轩昂,胆略超群,今观之......”忽以剑鞘顿地,声震屋瓦:“不过刘景升之流!汉祚将倾,岂非天意乎?”继而详陈荆州情状:“景升公畏妻如虎,蔡氏牝鸡司晨,黄祖鹰视狼顾。荆襄九郡虽悬刘氏旌旗,实乃蔡、黄二族角力之场,变生肘腋不过旦夕间耳!”
刘民暗忖史载文长乃季汉肱股之臣,于己所拟《三国英雄谱》中位列甲等下品,确系栋梁之材。遂温言劝解,暗藏延揽之意。
刘民闻魏延之言,急止左右,抚掌笑曰:“元直休嗔,此子所言甚合孤意。”遂按剑环视,顾谓延曰:“卿既有良策,试为孤详陈之。”
魏延趋前数步,甲胄铿锵作声:“今刘景升既负盟约,窃据荆襄九郡,何须再守臣节?当速简精锐五百,暗藏利刃于舆轸之间。”言至此,目射精光,“某愿亲率虎贲,护持主公左右。”
徐庶羽扇骤停,蹙眉而谏:“文长此计,莫非要使主公效项庄之舞乎?”帐外忽闻惊雷乍起,烛影乱摇于素屏之上。
魏延昂首振臂,声若洪钟:“昔光武夜渡滹沱,昭烈血战长坂,岂非险中求胜?”复向刘民长揖及地,“若得天时,可效周郎赤壁火攻之计,先取江陵粮仓,再图襄阳坚城。如此则荆襄士庶箪食壶浆,王师可顺江而下......”
“善哉!”刘民拍案而起,佩玉琳琅作响,“董贼西凉二十万铁骑尚不足惧,况区区荆襄之宴乎?”忽见徐庶默然,乃缓步近前,“然兵者凶器,元直可有教我?”
徐庶轻抚案上《太公兵法》,徐曰:“夫英雄者,当审时度势,顺势而为。今江夏黄祖新丧,襄阳蔡蒯相争,此天赐之机也。”忽展羽扇指舆图,“若得遣一上将出竟陵,伏精兵于蓝口聚,则大事可期。”
刘民闻言拊掌大笑,豪气干云:“孤当亲赴此会,效高祖赴鸿门之智,韩信出陈仓之谋!”帐外忽闻战马长嘶,似为应和。当是时也,江风穿帐而过,卷动兵符令箭,飒飒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