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民朝左贤王於扶罗深深一揖,朗声道:“多谢王爷信守然诺!他日有缘,定当再会!”
“速去!”於扶罗冷面如铁,只略一拱手,“若教本王再见,断无今日之幸!”
刘民遂携胡响、胡亮二人转身离去。三人背影渐没入苍茫草原,唯闻马蹄声渐远。刘民胸中愤懑难平,暗咬钢牙,誓要教胡虏血债血偿。
於扶罗独立帐前,目送汉使远去,眉间忽现忧色。他心知今日纵虎归山,他日必成匈奴心腹大患,然事已至此,只得长叹一声。
却说刘民一行策马疾驰,方行三里许,忽见前方烟尘蔽日。定睛观之,竟是数万难民如蚁附膻,蹒跚向匈奴部落蠕动。其后更有数千匈奴铁骑,执鞭挥刀,驱赶如羊。细辨其衣冠言语,分明是幽、冀等州被掳之大汉子民。
刘民顿时勒马踟蹰,心如油煎。救,则恐力有不逮,反害百姓;不救,又何以面对大汉旌旗?一时间进退维谷,竟似有万钧重担压于肩头。
刘民思忖片刻,决意先混迹于流民之中,察其情状而后图之。遂以目示意胡响、胡亮二人,使敛迹潜行。三人默随流民之后,若影附形。
与流民攀谈间,闻匈奴驱迫众人赴於扶罗部,欲以为奴。刘民闻之,胸中愤火中烧,暗忖:“此辈诚豺虎也,吾必当拯此黎庶于水火。”
忽闻不远处有女童哀呼之声,凄厉刺耳,如雏鸟之失母,令人闻之恻然。刘民目示二胡,旋即提镗跃马,疾驰赴声。
但见数匈奴人燃篝火,治晚炊;另有数人涤剥猎物,似欲炙之。胡响瞠目细观,竟见一女童赤条条如待宰羔羊,与牲畜无异,不觉怒发冲冠,厉声道:“主公,此真禽兽之行也!”
刘民断然喝道:“救人!”
“喏!”
二胡应声而动,左右包抄,刀光闪处,四五匈奴兵已身首异处。刘民翻身下马,急解女童之缚,更觅衣衫裹之。女童战栗不止,泪落如珠,刘民抚其背温言慰之,而目中寒芒愈盛。
小女孩蜷缩于刘民怀中,娇躯战栗不止,如风中残烛。刘民抚其背,温言慰之曰:“勿惧,吾等当护汝周全。”话音未落,匈奴兵卒闻声而至,蹄声杂沓。胡响、胡亮二人挺身上前,刀光剑影间与敌周旋。刘民怀抱女童,跨上凌云驹,欲突围而出。
然匈奴兵已合围如铁桶,退路尽绝。刘民与胡氏兄弟不得已,只得循来路退却,竟又陷入於扶罗大军重围之中。
女童泫然欲泣,怯声道:“壮士勿以妾为念,速去为要!”
刘民按剑四顾,慨然曰:“稚子何辜?吾辈既来,必救汝脱此虎口,更当拯此间数万黎庶!”
正言语间,匈奴铁骑已合围数重,戈矛如林,寒芒刺目。於扶罗在亲兵簇拥下策马而来,扬鞭指骂:“尔等鼠辈,安敢犯我疆界,杀我将士!”
胡响怒发冲冠,厉声叱曰:“左贤王!汝军以人为食,与豺狼何异?行此禽兽之举,天理难容!”
於扶罗狞笑,目光灼灼盯着刘民座下神驹,嗤道:“汉人愚懦,本为鱼肉。尔等不过仗着匹夫之勇,来此逞英雄耶?”其声如夜枭,令人毛骨悚然。
刘民目光如炬,挺直腰板,朗声喝道:“吾大汉疆土,岂容尔等践踏!王法昭昭,众生平等,何来主奴之别?今日纵使血溅三尺,亦誓死不退!”於扶罗闻言狂笑不止,眼中闪烁着贪婪之光:“好一匹千里良驹!若汝肯献此马归顺,本王便饶汝性命。”
刘民紧搂怀中女童,厉声唾道:“痴人说梦!此马乃故人所赠,岂能予尔等豺狼!”话音未落,手中九天龙镗已然扬起,寒光凛冽,直指匈奴军阵。
匈奴世代以骑射立国,最是识马。左贤王见那马通体雪白,四蹄生风,端的是一匹绝世良驹,遂开出重利:“若肯献此神骏,本王即刻释放数万黎庶。”
此言一出,刘民顿时踌躇。一边是生死与共的坐骑,一边是数万嗷嗷待救的苍生。他轻抚马鬃,暗自思忖。
忽觉衣角微动,垂首见那女童仰面哀求:“壮士救救大家罢,那边有好几万人哩......”
刘民钢牙紧咬,暗忖道:若将此马轻付虎狼,彼等食言而肥,再度屠戮百姓,岂非赔了夫人又折兵?
思及此,忽生一计,扬声道:“左贤王且容某与百姓商议。”
匈奴人见事有转机,仗着数千铁骑环伺,於扶罗傲然道:“便予尔等一炷香!”
那小女孩自陈身世,道是姓甄名宓,乃冀州无极人士。一月前,正值袁本初与公孙伯珪争夺疆土之际,匈奴人趁虚而入,铁骑千里奔袭常山、中山诸郡,竟掳掠国相以下黎庶数万之众。
刘民闻之,当即召来常山国相孙瑾,并掾吏张逸、张瓒二人。三人风尘仆仆而来,衣冠不整,显是饱经磨难。
刘民略问情由,便道:“孙相,孤已与匈奴左贤王议定,放尔等南归。此去东行三百里,便是幽州代郡平舒县,速速整饬百姓前往。孤当遣大军接应。”
孙瑾等人闻言,不觉涕泗横流,扑通跪地,以首叩地曰:“王上再造之恩,没齿难忘!”那叩首之声咚咚作响,竟将地上尘土激起三分。
刘民又唤来胡亮,嘱咐道:“宏功,汝携甄宓速往代县寻军师,命其即刻发兵接应。另令文长率五百精骑前来。”
胡亮双目炯炯,抱拳应道:“喏!”复对其兄胡响道:“兄长务必护得主公周全!”兄弟二人执手相看,眼中俱是坚毅之色。
及至刘民携胡响面见於扶罗,那左贤王正高踞马背,甲胄鲜明。刘民昂然道:“请左贤王下令撤开围堵,放百姓南归。”於扶罗闻言冷笑,髯须抖动:“放人容易,然则须先将那千里良驹献上!”
刘民心念电转,暗忖:“若将凌云驹拱手相让,彼辈食言而肥,非但数万生灵不得解救,吾辈亦将死无葬身之所。”面上却不动声色,朗声道:“孤与良驹俱在此处,左贤王随时可取。然则数万百姓迁徙,岂是朝发夕至之事?”言罢,目光如电,直射於扶罗双目。
此时朔风骤起,卷起漫天黄沙。远处被掳百姓的呜咽声随风飘来,更添几分悲凉。胡响手握刀柄,青筋暴起;匈奴骑兵亦纷纷按辔而立,气氛一时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