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灯火摇曳不定,将人影拉扯得忽长忽短,于营壁上张牙舞爪地晃动。空气沉滞如铁,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刘忠端坐案后,目光扫过帐中诸将,最终落在典满与许仪二人紧绷的脸上。
“郭伯济夫人王婕身陷贼手,我意,不可不救。”刘忠的声音不高,却如重锤砸在寂静里。
“不可!”典满猛地踏前一步,甲叶铿锵震响,双目圆睁,直似铜铃,“主公明鉴!那郭淮如今死心塌地追随司马懿,与吾等势同水火!救其妻?岂不是资敌?若他反借此由,再为司马老贼添一臂助,我等如何自处?此事断不可行!”他声如洪钟,震得帐内烛火又是一阵乱颤。
许仪紧接着抱拳,那张向来方正的脸庞此刻也绷得如岩石般冷硬:“典将军所言极是。郭淮之心,路人皆知。王婕即便落于贼手,亦是郭家之祸。吾等岂能以兄弟手足之血,去填他司马家鹰犬的坑?主公,此乃妇人之仁,切切不可!”他语气斩钉截铁,不留半分转圜余地。
“二位将军此言差矣!”夏侯霸霍然起身,声音带着一股沉郁的激愤,“郭淮纵有千般不是,然昔日确曾在我父妙才公帐下听用,鞍前马后,也曾奋力厮杀。此乃旧情!岂能因他今日立场,便坐视其妻室受辱而不救?若传扬出去,天下人岂不笑我夏侯霸凉薄,笑将军麾下无人情?”他虎目扫过典、许二人,胸膛起伏,显然动了真怒。
一直抱臂倚靠在帐柱旁的张虎,此刻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粗粝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拂过腰间佩刀的冰冷吞口,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他嘴角牵起一丝近乎无赖的笑意,瓮声瓮气地开口:“吵个鸟!俺老张脑子笨,认不得那么多弯弯绕。主公若说救,俺这口新磨的刀,正好开开荤腥,剁几个狗头回来下酒!若说不救,”
他肩膀一耸,“俺就回去睡觉。”话音落,他那只按在刀柄上的手,却下意识地紧了紧,青筋微凸,透着一股随时可暴起的凶悍。
帐内一时陷入僵持,典满、许仪之决绝,夏侯霸之激烈,张虎之粗莽,几种气息在灯火下冲撞交织,沉闷得如同暴雨将至。
刘忠的目光在典满、许仪、张虎脸上缓缓移过,最后停留在夏侯霸那激愤未平的面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轻轻吸了口气,那声音在寂静的帐中显得格外清晰。
“诸将之心,忠已尽知。”他的声音沉静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夏侯将军念及旧情,忠义可嘉。然……”他话锋一转,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刀,直刺典满与许仪,“典将军、许将军,尔等家小,尽在洛阳城内!司马师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今日若遣尔等出兵救那王婕,无论成与不成,消息一旦走漏,司马师岂会放过尔等留在洛阳的亲眷老小?此去,非是救人,实乃催命符也!此等险途,忠岂忍令汝等涉足?”
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冰锥刺入典满与许仪的心底。两人闻言,脸色瞬间煞白,方才的激愤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只剩下眼底深处翻涌的惊惧与后怕,嘴唇翕动,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刘忠的目光转向张虎,那粗豪汉子脸上的无谓也凝固了,按刀的手下意识地松了几分力道。刘忠微微颔首,声音斩钉截铁:“此事,非汝等之任。诸葛芸、陆宇!”
“末将在!”侍立左右的诸葛芸与陆宇同时踏前一步,躬身应诺。诸葛芸羽扇轻摇,眸中精光一闪而逝;陆宇则挺直腰板,手已悄然按在腰间吴钩之上,杀气隐现。
“随我即刻出发!”刘忠长身而起,玄色披风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一股凛然之气勃然而发,“救人为先,其余诸事,待救回人再议!”
“遵命!”诸葛芸与陆宇齐声应和,声音里透着铁与火的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