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雪中馈礼
夜幕如浓稠的墨汁般倾泻在太行山巅,凛冽的北风裹挟着鹅毛大雪,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苍茫的白色。李云龙裹着从日军大佐身上扒下来的呢子大衣,踩着“咯吱咯吱”作响的积雪,大步流星地朝着新一团驻地走去。那件大衣虽然华贵,却满是弹孔和血迹,袖口还沾着前日战斗时留下的泥浆,此刻在风雪中猎猎翻飞,倒也衬得他愈发英姿飒爽。
通讯员小张小跑着跟在后面,怀里紧紧抱着个油纸包,那是灭寇军临别时塞给他的烤野兔,油脂透过油纸沁出来,在雪夜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团长,那灭寇军可真够意思!”小张哈着白气,睫毛上结满了冰霜,眼睛却亮晶晶的,“一下子给咱们两百杆三八大盖,这得打多少鬼子啊!我刚才数了数,那些子弹整整齐齐码在木箱里,崭新得很!”
李云龙没接话,伸手把腰间的勃朗宁又紧了紧。寒风卷起他军帽上微微褪色的红五星,远处营地的灯火在雪幕中明明灭灭,像是随时会被黑暗吞噬的星火。他心里盘算着,杨涛那小子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思比针还细。临别时那句“紫云山的钨矿,往后就是咱两家的兵工厂”,看似豪爽,却暗含着结盟的诚意;而那批实打实的关东军制式装备,更是把家底亮出来的投名状。
团部的油灯在风雪中摇曳,昏黄的光晕被穿堂风搅得支离破碎。李云龙推门进去时,警卫员正就着炭火烤干粮,玉米面饼子在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接旅部电话!”他一把将大衣甩在桌上,震得煤油灯差点翻倒,灯油顺着桌面缓缓流淌,“告诉旅长,有要紧事汇报,天大的要紧事!”
电话听筒传来刺耳的电流杂音,旅长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劈头盖脸砸过来:“李云龙!听说你小子又捅娄子了?独立团在你手里就没消停过,不是违抗命令就是私自行动,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
“旅长,冤枉啊!”李云龙扯着嗓子喊,一边往搪瓷缸里丢烟叶,烟丝被他捏得粉碎,“今儿在紫云山,遇上支抗日队伍,叫灭寇军......”他故意拖长语调,把白天的对峙场景描绘得惊心动魄——双方战士如绷紧的弓弦,枪口对准彼此的胸膛,呼吸可闻,扳机上的手指微微发颤。讲到关键时刻,他还压低声音,做出心有余悸的模样:“那场面,好家伙,就差一扣扳机,咱新一团可就和友军干起来了!到时候,您不得扒了我的皮?”
电话那头传来旅长的冷哼:“你小子也有认怂的时候?我看你平时天不怕地不怕,怎么,遇上硬茬子了?”
“哪能啊!”李云龙突然提高声调,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炭火都溅了出来,“关键时刻,张连长那嗓子一喊——‘李云龙!是我!’您猜怎么着?原来是忻口会战时的老战友!想当年,咱们被鬼子三个联队包围,要不是老张带人拼死突围,我老李这条命,早就撂在忻口的战壕里了!”他故意顿了顿,声音里带上几分哽咽,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炮火纷飞、战友生死与共的惨烈战场。
旅长打断他:“少给我忆苦思甜!说重点,灭寇军什么来头?是正规部队,还是地方武装?有没有和国民党那边扯上关系?”
李云龙往火盆里吐了口唾沫,听着“刺啦”声响,搓了搓冻僵的手:“自发抗日的队伍,里头有猎户、铁匠、学生,啥人都有。领头的杨涛,是个狠角色,听说以前在德国留过学,懂机械会造枪。带着人在紫云山挖钨矿、造枪炮,愣是把一个破矿洞搞成了兵工厂!”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旅长,您猜他们临别送了咱啥?两百杆三八大盖,一万发子弹!实打实的关东军制式装备,枪栓拉起来‘咔咔’响,倍儿顺溜!”
电话突然陷入死寂,李云龙把听筒贴在耳边,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过了好一会儿,旅长的声音慢悠悠传来,带着几分玩味:“李云龙,你小子行啊,出去转一圈就发了笔横财?我看你干脆别当团长了,改行当土匪得了,劫富济贫,多自在!”
“这哪是横财!”李云龙急得直跺脚,草鞋在地上蹭出一串雪印,“灭寇军说了,咱们都是打鬼子的队伍,不分彼此。杨涛还说,等打完鬼子,要请您去紫云山喝庆功酒,用他们自个儿酿的高粱烧,管够!”他故意把“请旅长”三个字咬得很重,带着讨好的意味。
旅长“嗤”地笑出声:“行了,少给我灌迷魂汤。灭寇军既然有钨矿,又能造枪炮,往后得好好处着。不过丑话说前头,要是敢抢咱八路军的地盘,挖咱们的墙角......”
“哪能呢!”李云龙立刻接话,胸脯拍得震天响,“杨涛那人敞亮,说紫云山的矿就是咱两家的‘钢铁厂’。对了,他们还在研究怎么仿造掷弹筒,等研究透了,图纸第一个就送咱新一团!到时候,咱也能让小鬼子尝尝‘铁疙瘩’的滋味!”
“停!”旅长打断他,语气严肃起来,“李云龙,我可警告你,不许打灭寇军的主意。人家给你枪是瞧得起你,要是敢使坏心眼,占人家便宜,当心我扒了你的皮,再把你送到总部去写检讨!”
李云龙嬉皮笑脸:“旅长,您把我看成啥人了?我老李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主吗?再说了,灭寇军那战斗力,真动起手来,指不定谁吃亏呢!今儿我亲眼见着,他们用自制的‘没良心炮’,一炮下去,小鬼子半条战壕都没了!”他想起白天杨涛指挥若定的模样,还有那些藏在山洞里黑洞洞的炮口,心里暗暗咂舌,同时也涌起一股惺惺相惜的豪情。
旅长沉默片刻,语气缓和下来:“既然这样,你抽空带几个人去紫云山,一是联络感情,二是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记住,只准帮忙,不准添乱!要是敢给我捅出篓子,我让你去炊事班给老马头打下手!”
“得令!”李云龙立正敬礼,虽然电话那头看不见,“旅长放心,我保证和灭寇军处成铁哥们儿!等下次打鬼子,咱新一团和灭寇军左右开弓,给小鬼子来个包饺子,让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挂了电话,李云龙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望着跳动的火苗发愣。火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照出他眼角的细纹和鬓角的白发。通讯员端来烤好的野兔,他撕了条兔腿,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小张,你说这灭寇军......为啥对咱这么大方?平白无故送这么多枪,图啥?”
小战士挠挠头,露出憨厚的笑容:“团长,杨指挥不是说了嘛,都是中国人,打鬼子就该一条心!再说了,咱新一团也不是白拿,以后并肩作战,不就是最好的报答吗?”
李云龙咬着兔腿,含糊不清地说:“一条心......说得好啊。可这世道,人心隔肚皮,能有几个不藏私心的?”他想起杨涛临别时坚定的眼神,又想起张连长说起灭寇军时满脸的骄傲,突然把兔骨头一扔,猛地站起来:“去!通知各营,明天训练加量!拿着人家的枪,咱得打出个样儿来!要是打不出威风,以后哪有脸见灭寇军的兄弟们!”
雪越下越大,新一团的营地响起此起彼伏的口令声。战士们在风雪中摸爬滚打,刺刀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李云龙站在门口,望着漫天飞雪,心里默默盘算着下次和灭寇军的合作。他知道,在这乱世里,多一个真心抗日的朋友,就多一份胜利的希望。而旅长那句半真半假的“恭喜发财”,既是调侃,也是沉甸甸的信任。
此刻的紫云山,矿洞内却是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杨涛蹲在机床旁,油污沾满了白大褂,手里拿着游标卡尺,仔细测量着新造出的枪管。石头抱着账本进来,账本上密密麻麻记着此次送出的武器数量,墨迹还未完全干透。“头儿,咱们把家底都给了一半,真不后悔?这些枪和子弹,咱自己留着,能打多少鬼子啊!”少年小声问,眼神里满是不舍。
杨涛头也不抬,用棉布擦拭着枪管:“八路军是能打硬仗的队伍。给他们枪,就是给自己添帮手。”他抬起头,目光穿过昏暗的矿洞,仿佛能看到百里外的战场,“还记得南京的报纸吗?还记得阎烁那狗汉奸吗?我们要对付的,不只是拿着枪炮的鬼子,还有那些吃里扒外的败类。单靠我们灭寇军,力量太单薄。”他握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等打完这仗,我们要让全中国都知道,灭寇军和八路军,是插在鬼子心脏里的两把刀,是所有抗日力量的脊梁!”
风雪呼啸,两个营地,同样的热血在燃烧。一件大衣,一通电话,一批武器,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编织出一段超越生死的情谊。而一场更大的战斗,正在这漫天飞雪中悄然酝酿,等待着两支队伍携手书写新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