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密电惊云
1938年五月五日,紫云山寨被一层压抑的湿气笼罩,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晨雾像浓稠的墨汁,缓缓流淌在蜿蜒的山道间,将整座山寨裹进一层朦胧的薄纱。杨涛蹲在兵工厂角落,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在岩壁上摇晃不定,映照着他专注的侧脸。他正拿着放大镜,仔细观察新锻造的机床齿轮,粗糙的指尖轻轻拂过齿轮表面,感受着每一处细微的纹路。
自上次会议决定全力制造机床以来,整个山寨化作一座不眠的熔炉。锻造声、敲打声昼夜不息,从山洞深处源源不断地传出,震得岩壁上的碎石不时簌簌掉落。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灼烧的焦糊味,混合着汗水的咸涩气息,让人喘不过气。工人们的脸上、身上沾满了油污和铁屑,却没有一人停下手中的活计,他们知道,每一个零件的诞生,都可能成为改变战局的关键。
\"司令!太原城的内线传来急电!\"通信员阿贵跌跌撞撞冲进车间,仿佛一阵狂风卷了进来。他的军帽歪戴在头上,布鞋沾满泥浆,裤腿还在往下滴着水,胸前紧紧揣着的鸡毛信也被水渍浸透。\"情报用蜡丸藏在鞋底送来的,路上遇到暴雨,我......我拼命跑,还是晚了......\"阿贵上气不接下气,胸脯剧烈起伏着。
杨涛猛地站起身,手中的放大镜\"啪嗒\"掉在铁砧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一把夺过纸条。泛黄的草纸上,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日军已获悉覆铜钢子弹及机床计划,乙种师团三日内集结完毕,目标紫云山寨。\"字迹边缘晕染着大片汗渍,墨迹有些地方已经模糊不清,显然传递消息的人在极度紧张中写下这些字。更触目惊心的是,纸角还沾着暗红的血痕,像一朵盛开的彼岸花,暗示着情报员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混蛋!\"杨涛一拳狠狠砸在木桌上,震得煤油灯里的火苗剧烈摇晃,铁屑纷纷扬扬落在未完成的零件上。他的双眼瞬间布满血丝,眼神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他的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众人:老周叼着的烟袋\"当啷\"掉在地上,火星溅在满是油污的工装上,他张着嘴,满脸震惊;陈默推眼镜的手停在半空,镜片后的眼睛瞪得老大,写满了难以置信;三排长老赵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枪,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关节处青筋暴起。
\"消息泄露了,而且是核心机密。\"杨涛的声音像淬了冰,冰冷刺骨,在寂静的车间里回荡,\"覆铜钢子弹的工艺、机床建造计划,这些只有参与会议的人知道。\"他缓缓扫视着车间里忙碌的工匠们,每一个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计,紧张地看着他。杨涛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三天前那个审讯日军俘虏的深夜,阴暗潮湿的审讯室里,充满了血腥和压抑的气息。
三排长老赵挠着脑袋,喉结滚动了几下,声音有些发颤:\"咱们山寨向来是密不透风的,除非......\"他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山洞深处——那里的临时牢房用粗木栅栏隔开,关押着上次战斗俘虏的三个日军士兵。其中为首的伍长小林,被俘时还死死护着怀里的密码本,那副倔强又阴鸷的模样,此刻在众人脑海中无比清晰。
\"立刻提审!\"杨涛转身抓起墙角的驳壳枪,子弹上膛的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山洞里格外刺耳,仿佛死神的脚步正在逼近。当他冲进审讯室时,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人作呕。小林被反绑在木柱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左眼肿得几乎睁不开,嘴角裂开一道大口子,却仍在桀骜地笑着,鲜血顺着下巴不断滴落,溅在胸前褪色的\"武运长久\"布条上。
\"你们的覆铜钢子弹?大日本帝国的情报网无处不在。\"小林故意用蹩脚的中文挑衅,肿胀的嘴唇艰难地开合着,\"皇军的乙种师团配有三个步兵联队,还有独立炮兵中队、战车小队,你们这些土八路,就等着被碾成齑粉吧!\"
老周抄起烧红的烙铁就要上前,眼中怒火熊熊,恨不得立刻将这个嚣张的鬼子碎尸万段。杨涛伸手拦住了他,眼神冰冷如刀。\"小林君,\"杨涛突然改用流利的日语,从腰间掏出一枚覆铜钢子弹,金属表面还带着体温,\"你知道这种子弹的造价是普通子弹的三倍吗?我们之所以不惜代价研发,就是为了多杀你们几个侵略者。\"他将子弹抵在小林额头,枪口的寒意让小林微微颤抖了一下,\"现在给你个机会,说出情报是怎么传出去的,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小林的瞳孔猛地收缩,显然没想到这个土八路会说日语。但很快他又恢复了狞笑:\"你们完了!皇军的九七式坦克能碾平你们的山寨,九二式步兵炮能把山洞炸成粉末!就凭你们这些土枪土炮......\"话音未落,杨涛突然扣动扳机,子弹擦着小林耳畔射入木柱,溅起的木屑如利箭般扎进他的脸颊,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带走!\"杨涛转身走出审讯室,脚步急促地返回指挥所。此时洞内已挤满了人,气氛紧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李铁柱举着刚缴获的日军地图,手指颤抖地指着紫云山寨的位置:\"司令,他们要是从青石谷、老鹰嘴、野狼坡三个方向合围,咱们......咱们根本挡不住啊!\"
\"不能坐以待毙!\"杨涛展开皱巴巴的机床设计图,图纸边角被汗水浸得发软,上面还留着小王用木炭标注的齿轮参数。想起那个总爱哼着小调、眼睛亮晶晶的后勤兵小王,杨涛的喉结动了动,心中一阵刺痛。\"我们还有三天时间。老周,兵工厂全力赶制机床零件,优先生产传动箱和轴承;陈默,带着人把山洞改造成防御工事,重点加固弹药库和实验室;赵排长,立刻组织村民转移,把粮食和农具藏进后山的溶洞!\"
\"可咱们的机床才造了一半!\"老周急得直跺脚,布满老茧的手在图纸上留下油渍,\"那些精密零件,没个十天半月根本弄不出来!传动箱的齿轮配比太复杂,咱们的测量工具又不准......\"
\"能造多少是多少!\"杨涛抓起一把子弹拍在桌上,铜壳相撞发出清脆声响,\"就算只能造出一台车床,也要让鬼子知道,紫云山寨不是那么好攻的!\"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突然发现人群中少了后勤兵小王——那个总说要亲眼看着第一台机床运转的少年。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小王呢?\"杨涛的声音陡然变冷,仿佛冬日里的寒风。
话音未落,洞外突然传来激烈的枪声。\"砰!砰!砰!\"枪声密集得像爆豆,还夹杂着凄厉的惨叫声。众人抄起武器冲出去,只见山道上硝烟弥漫,几个身影正在拼命奔逃。定睛一看,正是浑身是血的小王,他的工装裤被鲜血浸透,每跑一步,地上就留下一个血脚印,身后紧追着三个日军便衣,刺刀在阳光下泛着寒光。少年的怀里却死死护着一个布袋,仿佛那是他的生命。
\"司令,他们......要抢图纸......\"小王挣扎着举起布袋,手指深深陷进染血的布料,声音微弱却坚定,\"是二狗子......他说要去县城换盐......结果带着鬼子......\"话未说完,小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杨涛冲上前抱住小王,少年的腹部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汩汩流出,浸透了他怀里用油布包裹的机床图纸。远处,二狗子的身影正消失在密林深处,脸上带着阴险的笑容,身后跟着更多晃动的日军刺刀。老周骂骂咧咧地给步枪上膛:\"肯定是那个汉奸!老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枪声越来越近,日军的喊叫声混着军靴踏碎枯叶的声音传来。杨涛轻轻放下小王的遗体,站起身时眼神已冷若冰霜,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冰山。\"听着!陈默带一队人炸掉西边的吊桥,迟滞敌人进攻;老周把造好的机床零件藏进暗格,用伤员的草药掩盖金属气味;其他人跟我去设伏!\"
在山寨东侧的鹰嘴崖,杨涛带着二十名战士埋伏在巨石后。崖边的风呼啸着,吹得人睁不开眼。他望着山下蜿蜒的小路,想起三天前还在憧憬的机床厂、迫击炮。那些美好的设想,此刻都要靠手中的枪来守护。山风掠过崖边的野蒿,带来远处日军摩托车的轰鸣声,那声音越来越近,仿佛死神的车轮正在逼近。
\"司令,鬼子来了!\"李铁柱压低声音,手指紧紧扣在扳机上。
五十多个日军尖兵进入射程,杨涛举起\"紫云式\"步枪。瞄准镜里,他清晰看见排头兵胸前的联队徽章——正是曾在青石谷屠杀百姓的第三十联队。那些无辜百姓被残忍杀害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闪现,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打!\"随着一声令下,覆铜钢子弹撕裂空气,尖锐的呼啸声划破寂静。走在最前面的几个日军像稻草人般倒下,鲜血瞬间染红了脚下的土地。但很快,日军便散开队形,掷弹筒的爆炸声在山崖上响起,碎石飞溅在战士们脸上,火辣辣地疼。
\"撤!按计划行动!\"杨涛边打边退,子弹不断从他耳边呼啸而过。他看着身后熟悉的山寨,曾经堆满火药的窑洞、挂着\"自力更生\"标语的车间,此刻都可能成为敌人的目标。但只要机床图纸还在,只要兵工厂的火种未灭,灭寇军就永远不会倒下。
夜幕降临时,紫云山寨已被日军团团围住。探照灯的光束刺破夜空,如同恶魔的眼睛,在黑暗中来回扫视。重机枪的点射声像暴雨般密集,震得大地都在颤抖。杨涛站在加固后的山洞前,望着远处日军营地的篝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老周递来一碗混着铁屑的稀粥:\"司令,机床的主轴造好了,就差传动箱......\"
\"够了。\"杨涛接过碗一饮而尽,铁屑刮得喉咙生疼,却比不上心中的疼痛。\"告诉兄弟们,今晚咱们就用这半台机床,造出能让鬼子胆寒的武器!\"山洞深处,机床零件的敲击声再次响起,与远处的枪炮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一曲悲壮的抗争之歌。而在日军指挥部,二狗子正谄媚地向联队长展示沾满鲜血的机床图纸,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殊不知等待他的,将是灭寇军最残酷的复仇。每一次敲击声,都是对侵略者的怒吼;每一次火花的迸发,都是对光明未来的渴望。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紫云山寨的每一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片土地和心中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