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笼罩着谷口内外。
谷内,丘丘人们如同被石化,还沉浸在刚才那毁天灭地般的冲击和绝对屏障带来的巨大震撼中。
他们看着谷外那片狼藉的“屠宰场”——折断的骑枪、扭曲变形的漆黑重甲、倒毙的、口鼻溢血的战马。
每一个景象都冲击着他们认知的极限。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依旧缠绕着心脏。
但另一种更加原始、更加直接的情绪,开始在死寂中悄然滋生、蔓延。
那是贪婪。
或者说,是绝境求生者对一切可用资源本能的攫取。
“硬皮”是第一个回过神的。他瞪着铜铃大的眼睛,死死盯着谷外一具被压在马尸下、还在微微抽搐的灰烬骑士尸体。
那漆黑的重甲,即使在扭曲变形后,依旧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感和价值感。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结滚动了一下。
“看……看那些盔甲……”
一个来自黑狼部落的丘丘人,声音带着颤抖和后怕,但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被一柄掉落在屏障边缘、闪烁着暗红色微光的断剑吸引。
“还有马……肉……”
另一个丘丘人盯着那些倒毙的战马,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食物的诱惑压倒了恐惧。
“武器!他们的武器!”
木指的目光则死死锁定在一把深深插入泥土、造型狰狞的黑色骑枪上。
他的“丘弓一号”在刚才的惊吓中掉在地上,此刻看着那金属打造的武器,眼中充满了渴望。
窃窃私语如同星星之火,迅速点燃了所有丘丘人心底的欲望。
恐惧依旧存在,但生存的本能和对强大力量的向往,如同催化剂,让他们的眼神变得灼热起来。
石甲(火)的怒吼打破了僵局。
“都愣着干什么!没死的补刀!死了的扒光!武器、盔甲、马肉!能拿的都给我拖回来!动作快!等他们缓过气来就晚了!”
他率先从巨拳(岩)留下的狭窄缺口冲了出去。
拳套上的熔岩再次燃起,带着凶狠和一种劫后余生的戾气,冲向最近一个挣扎着试图爬起的灰烬骑士。
石甲的行动如同冲锋号。
“呜哦——!”
“抢啊!”
“为了肉!为了铁!”
压抑的恐惧瞬间转化为狂热的行动。
丘丘人们如同开闸的洪水,嗷嗷叫着从缺口涌出。
巨拳(岩)维持着壁垒,赤红的双眼警惕地扫视着谷外远处,防备可能的援军或陷阱。
草甲(水)犹豫了一下,还是留下维持着田地的水罩,带着几个助手也冲了出去,准备处理伤员(如果还有活口值得救的话)和可能存在的污染。
叶莹没有阻止。
她明白,这是部落生存下去的必要之举。
那些坚固的盔甲和武器,是部落急需的防御力量。
那些战马,是珍贵的肉食来源。
她只是握紧了精锻草锤,翠绿的神之眼警惕地扫视着战场,防备着可能的意外。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营地中央。
存护令使投影依旧安静地端坐着。熔金色的目光甚至没有从深坑光幕上移开分毫。
仿佛谷口外那场由祂引发的“战利品”狂欢,与祂毫无关系。
战场瞬间变成了混乱的“拾荒”现场。
丘丘人们如同食腐的鬣狗,扑向那些失去战斗力的灰烬骑士。
石甲(火)动作最快,他直接冲到那个被撞得最惨、胸甲凹陷、链锯巨刃崩口子的首领面前。
那首领似乎还有一口气,冰冷的眼孔中燃烧着屈辱的火焰,试图抬起手臂。石甲毫不留情,燃烧的熔岩拳套狠狠砸下。
“砰!”
面甲碎裂,火焰熄灭。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部落战士的狠辣。
“硬皮”则盯上了一具看起来最完整的骑士尸体。
他兴奋地扑上去,用开采矿石的力气去扒拉那沉重的黑色胸甲。
然而,当他的手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属时,“嗤啦!”
一股微弱却极其阴冷、带着强烈腐蚀性和混乱气息的暗红色能量,如同跗骨之蛆,瞬间从盔甲的缝隙中窜出,缠绕上“硬皮”的手指。
“嗷——!!”
硬皮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的手指如同被强酸灼烧,瞬间变得焦黑,并且那股阴冷混乱的气息正试图顺着他的手臂向上蔓延。
他惊恐地甩着手,试图摆脱那跗骨之蛆般的能量。
“深渊能量!”
草甲(水)脸色剧变,立刻冲过去,淡蓝色的水元素力汹涌而出,试图冲刷净化。
但水元素力碰到那暗红色的能量,竟然发出“滋滋”的声响,如同冷水浇在滚油上,效果甚微。
那能量异常顽固,带着强烈的侵蚀性。
草甲额头见汗,他的净化能力对付惰性态的残留还行,对这种活跃的、带着骑士临死前强烈怨念和深渊的残留,力有未逮。
其他正在扒盔甲、捡武器的丘丘人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
那些看似死寂的盔甲和武器上,或多或少都残留着这种阴冷、混乱、极具侵蚀性的暗红色能量。
惨叫声和惊恐的呜咽瞬间在战场上响起。
好几个丘丘人的手都被灼伤,甚至有一个试图去拖拽战马尸体的,被马尸上残留的硫磺火焰烫得哇哇大叫。
刚刚燃起的贪婪之火,瞬间被冰冷的现实和深渊的阴毒浇灭。
恐慌再次蔓延。
丘丘人们如同被烫到一般,纷纷缩回手,惊恐地看着那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战利品”,不敢再上前。
石甲(火)也遇到了麻烦。
他刚把那首领的链锯巨刃从地上拔出来,那巨刃的断口处就猛地喷出一股暗红色的能量流,如同毒蛇般噬向他的面门。
他反应极快,熔岩拳套猛地格挡。
“轰!!”
能量流与熔岩碰撞,发出剧烈的爆炸。
石甲被震得后退两步,拳套上的熔岩都黯淡了几分。
那巨刃上残留的深渊意志和杀意,异常强烈。
“该死!”
石甲看着手中这柄威力巨大却如同毒蛇般的武器,又看看周围被灼伤的同伴,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难道……这些唾手可得的宝贵战利品,就这样只能看不能碰?!
就在这时,“嗡——!”
又是那声低沉、熟悉、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嗡鸣。
但这一次,嗡鸣不再带着毁灭性的冲击力,而是如同最精密的钟表齿轮转动,带着一种……调整与净化的韵律。
嗡鸣扫过整个战场。
奇迹发生了。
那些附着在盔甲、武器、甚至战马尸体上的、如同跗骨之蛆般阴冷混乱的暗红色深渊能量,在嗡鸣扫过的瞬间——嗤嗤嗤——。
深渊能量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
它们如同暴露在正午烈阳下的冰雪!瞬间消融!瓦解!
化为最原始的、无害的能量粒子,消散在空气中。
“硬皮”手指上那焦黑的灼痕停止了蔓延,那股钻心的阴冷剧痛瞬间消失,只留下皮外伤的刺痛。
石甲(火)手中那柄躁动不安、喷吐着深渊能量的链锯巨刃,瞬间安静下来。
断口处残留的暗红色纹路彻底黯淡,变成了一种无害的、纯粹的金属光泽。
其他被灼伤的丘丘人身上的痛苦也骤然减轻。
那些漆黑的盔甲、掉落的武器、甚至倒毙的战马尸体上,所有残留的深渊气息和硫磺火焰,都被涤荡一空。
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金属和……肉。
战场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但这一次,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的死寂。
丘丘人们愣愣地看着自己不再疼痛的手,看着那些变得“人畜无害”的战利品,再看向营地中央那尊依旧端坐、仿佛只是“调整了一下呼吸”的暗金山岳。
巨大的、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对那伟岸存在的绝对信赖,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
“呜哦——!!!感谢伟大的存在!!”
不知是谁先喊了出来。
“神佑部落!!”
“快!搬!能拿的都拿走!”
丘丘人们再次爆发出巨大的热情,这一次再无顾忌。
他们如同勤劳的工蚁,扑向那些珍贵的战利品。
扒盔甲的扒盔甲,拖武器的拖武器,分割马肉的分割马肉。
效率惊人!
石甲(火)看着手中安静下来的链锯巨刃,感受着那纯粹的、冰冷的金属重量,又看了看谷外远处那些挣扎着爬起、却再也不敢靠近谷口半步的灰烬骑士残兵。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巨刃扛在肩上,对着营地中央的方向,深深地、发自内心地鞠了一躬。
草甲(水)则指挥着助手开始处理那些被深渊能量灼伤的皮外伤,同时眼神炽热地看着那些被剥离下来的、纯净的漆黑盔甲碎片。
这些材料或许能用来做点什么?
“硬皮”更是兴奋得忘乎所以。
他不仅扒光了自己盯上的那具盔甲,还盯上了那首领坐骑——一匹格外雄壮的烈火战马尸体。
他招呼着几个丘丘人,嘿咻嘿咻地试图将这庞然大物拖回谷内。
一边拖,一边还不忘偷偷瞄了一眼营地中央,似乎在琢磨着这次该上供点什么“好东西”来表达谢意。
叶莹站在壁垒内,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战利品”回收现场,再看着那位始终安静、仿佛只是打了个“响指”就解决了所有麻烦的“房客”,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恐惧?有,但被巨大的安全感覆盖。
荒谬?有,但被一种奇异的“理所当然”取代。
感激?更是无以复加。
存护的意志,以祂那沉默而精准的方式,再次为祂庇护下的生灵扫清了障碍。
祂甚至没有多看那些战利品一眼,仿佛只是随手掸去了落在自家院子里的、几粒沾染了灰尘的石子。
当最后一块马肉被拖进谷内,最后一件扭曲的盔甲碎片被收集起来,丘丘人们带着巨大的满足和沉甸甸的收获(以及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撤回谷内。
巨拳(岩)这才缓缓撤去了谷口的岩石壁垒,重新化为沉默的山岳。
谷外,幸存的灰烬骑士残兵早已在首领毙命和那无声的净化伟力下彻底丧失了斗志,如同丧家之犬般互相搀扶着,带着无尽的恐惧和屈辱,消失在远方的烟尘中。
达达乌帕谷的营地再次恢复了“平静”。
叮叮当当的声音变成了处理战利品的声音——清洗分割马肉、整理修复盔甲武器、尝试熔炼金属……
而营地中央,存护令使投影熔金色的目光,似乎极其极其缓慢地扫过那堆被丘丘人们视若珍宝的漆黑盔甲碎片和武器残骸。
目光在那柄被石甲(火)郑重放在工作台旁的、巨大的链锯巨刃上停留了三秒。
熔金色的瞳孔深处,数据流光无声流淌,似乎在评估着这些材料的……可利用价值。
然后,祂的目光移开,重新投向了深坑钓光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