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叮当的敲打、草药的清香、田垄间日渐茁壮的嫩苗(得益于净化之尘的滋养)和“丘弓二号”的试射声中悄然流逝。
达达乌帕谷的营地,在存护令使那沉默却无处不在的阴影(或者说庇护?)下,艰难而顽强地运转着,甚至隐隐透出一种粗粝的生机。
一个月。
深坑边缘的幽紫色炼金矩阵光幕依旧不祥地脉动着。
但在那尊暗金山岳无时无刻的规则观测下,它仿佛被冻结在了一种危险的平衡中,不再恶化,却也未曾消散。
叶莹的身体早已痊愈,翠绿的神之眼光芒内敛而稳定。
她站在那片已从嫩绿转为葱郁、甚至有几株日落果苗开始孕育花苞的田地旁,看着草甲(水)小心翼翼地用混合了微量净化之尘的水浇灌。
巨拳(岩)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依旧镇守在深坑方向,脚下地脉之力的脉动更加沉稳。
石甲(火)的工作台旁,堆放着修复打磨过的漆黑盔甲碎片,以及那柄被他视若珍宝、威力巨大的链锯巨刃(他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碎岩”)。
木指正在指导几个新学徒制作更精良的弓箭,“硬皮”则带着一支由新老成员组成的狩猎队,在谷外相对安全的区域进行着训练。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蒙德的威胁似乎也随着那次灰烬骑士的惨败而暂时蛰伏。
但叶莹心中始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预感,如同晴空下的一缕薄云。
她知道,营地中央那位特殊“房客”的目光,从未真正离开过那深坑的炼金矩阵。
就在这个看似寻常的午后,阳光透过云层,懒洋洋地洒在营地。
一直端坐如山、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的存护令使投影,动了。
不是调整坐姿,不是拂袖轻点。
祂那由纯粹暗金色法则符文构成的、支撑着寰宇规则的巍峨身躯,如同从沉眠中苏醒的远古巨神,缓缓地、带着一种令整个空间都为之凝滞的厚重感,站了起来!
“嗡——!”
整个达达乌帕谷,乃至更广阔的区域,所有生灵的灵魂深处都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空间被拉伸、规则被搅动的宏大嗡鸣。
风停止了流动,云层凝固,连营地里的叮当声、交谈声都瞬间消失。
所有丘丘人,无论在做什么,都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按住了肩膀,不由自主地、带着巨大的敬畏和茫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刷刷地望向营地中央。
叶莹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手中的精锻草锤几乎脱手。
一种强烈的预感攫住了她。
该来的,终究来了!
存护令使那熔金色的目光,缓缓从深坑光幕上移开。
祂的目光扫过葱郁的田垄,扫过修复的盔甲和“碎岩”巨刃,扫过木指手中正在制作的弓,扫过“硬皮”脸上残留的狩猎油彩,扫过巨拳(岩)沉稳的身躯、石甲(火)警惕的眼神、草甲(水)担忧的面容……
最后,那仿佛蕴含着无尽星海、承载着宇宙基石的目光,极其缓慢地、无比清晰地,落在了叶莹的身上。
时间仿佛被拉长到了极致。
然后,一个宏大、威严、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近乎笨拙的温和的声音,直接在叶莹的灵魂深处响起,清晰地传入她每一个意识细胞。
“闺女,我先走了。”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叶莹浑身剧震。
瞳孔瞬间收缩到极致。
虽然早有猜测,虽然系统(存护令使)在意识里也这么自称过,但当这尊伟岸的存在,以如此清晰、如此直接、带着一种近乎凡俗的称呼方式,亲口说出来时,那冲击力依旧让她灵魂都在颤栗。
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叶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不舍、恐慌和终于尘埃落定的复杂情绪瞬间淹没了她。
祂要走了?深坑怎么办?骑士团再来了怎么办?灰烬骑士的报复怎么办?
部落……部落才刚刚看到希望!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存护令使那熔金色的目光依旧平静地注视着她,宏大而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
“至于骑士团……”
祂那由法则符文构成的、仿佛能支撑天穹的“手臂”,极其随意地、对着营地周围的虚空,轻轻一挥。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
没有撕裂空间的巨响。
但就在那一挥之下,“嗡——!!”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低沉、都要厚重、都要深入世界根基的嗡鸣,如同宇宙初开时的第一声心跳,骤然响彻。
整个达达乌帕谷,以及以其为中心,半径百里的广袤区域,空间发生了某种根本性的、规则层面的变化。
一道无形的、绝对存在的“界限”,瞬间形成。
叶莹、巨拳(岩)、所有拥有元素感知力的丘丘人,都清晰地“看”到了——或者说“感知”到了。
那并非物质的屏障,而是法则的壁垒。
一道由纯粹的“存护”命途之力构成的、将“守护”这一概念具现化为绝对规则的、坚不可摧的界域。
它无声无息地笼罩了百里范围,将部落、田地、矿脉、深坑……
一切的一切,都包裹其中。
它并非光幕,却比任何物质都要坚固。
它无形无质,却比星辰的引力场还要不可撼动。
它存在的本身,就是对“毁灭”这一概念的否定。
存护令使那宏大温和的声音,如同阐述一条宇宙公理般,平静地响起。
“我在部落及其周围的百里处,放置了一圈存护屏障。”
祂的目光扫过叶莹震惊到失语的脸庞,那熔金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安抚”的波动。
“放心。”
这两个字,带着一种绝对的、如同星辰运行般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就是天理来了,也不能打碎。”
“轰隆!”突然,一道惊雷落下。
如同宇宙的基石被敲定。
这句话蕴含的信息量和力量层级,让叶莹、巨拳(岩)乃至所有能理解其含义的丘丘人,灵魂都为之冻结。
天理?!
那是提瓦特世界至高无上的法则的化身。
连祂也不能打破?!
这屏障的层级……
巨大的安全感如同温暖的岩浆,瞬间包裹了叶莹冰冷的心脏。
但同时,一种更加深沉的、对父亲(她此刻无比清晰地认知到这一点)力量的敬畏,也烙印在灵魂深处。
存护令使的声音依旧平稳,补充道:“当然,你们可以进出。”
祂的目光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叶莹,那眼神复杂无比。
这目光包含着属于规则的绝对理性,属于造物主的审视,也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属于“父亲”的牵挂与期许。
然后祂那巍峨的暗金色身躯,开始如同沙砾般,从边缘开始,无声无息地消散、分解、化为最纯粹的、闪烁着星辉般光芒的法则符文流。
没有告别的话语。
没有多余的叮嘱。
就在祂的身躯即将完全消散之际,叶莹的意识深处,系统(存护令使)那冰冷理性的声音,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带着一丝与那宏大形象完全不符的絮叨,响了一下。
【……闺女……按时吃饭……多喝热水……别熬夜……离那个坑远点……有事……在心里……喊爹……】
声音戛然而止。
最后一点暗金色的星辉,也彻底融入虚空,消失不见。
嗡鸣声彻底平息。
凝固的空间恢复了流动。
风重新吹拂,云层继续飘动。
达达乌帕谷营地,陷入一片绝对的死寂。
叶莹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存护令使消失的地方,那里只剩下一块被坐得无比光滑的磐石。
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东西。
那是一枚小小的、由纯粹的暗金色法则符文构成的印记。
它形似一块微缩的、无比坚固的基石,散发着温和而厚重的气息。
它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带着一丝残留的、独属于“父亲”的温度。
“萨……萨满大人……”
草甲(水)的声音带着巨大的颤抖和难以置信的敬畏,打破了死寂。
“祂……祂走了?”
石甲(火)看着那空荡荡的地方,又看向叶莹手中的印记,眼神复杂。
巨拳(岩)缓缓地、无比郑重地对那磐石的方向,单膝跪地,如同朝拜神迹。
他赤红的双眼中,充满了绝对的忠诚和一种新的使命。
“硬皮”和木指等人更是伏拜在地,身体因激动和敬畏而颤抖。
叶莹紧紧握住了手心那枚微温的基石印记,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浩瀚如星海般的存护之力,以及那份沉甸甸的、无声的父爱。
她抬起头,望向营地外。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那道无形的、连天理也无法撼动的存护屏障。
“父亲”走了。
但祂留下的守护,坚不可摧。
祂留下的期许,重如千钧。
达达乌帕谷的部落,真正站在了祂亲手为他们划下的、绝对安全的基石之上。
未来依旧充满未知的挑战,深坑的隐患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
但至少,来自外部的毁灭性威胁,已被那道名为“父爱”的屏障,彻底隔绝。
蒙德的风或许依旧带着远方的喧嚣,但达达乌帕谷的百里之内,已是存护的绝对领域。
叶莹握紧了手中的印记,翠绿的眼眸中闪烁着属于萨满的决断和责任感。
新的时代,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