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蒙德城的西风骑士团总部,代理团长琴的办公室里暮色浓重,透过玻璃,将琴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卷宗切割成片片昏黄的残影。
她坐在那张象征着守护职责的高背椅中,脊背挺得笔直,晨曦骑士的胸甲在暮光下黯淡无光。
空气里弥漫着纸、干燥墨水和一种微不可察的、铁锈与草药混合后的、来自遥远伤口的微弱气味。
桌面上,那份最新从达达乌帕谷前线撤回的绝密报告如同烧红的铁块摊开。
没有文字,只有几张由侦察骑士强忍剧痛、耗尽最后元素力拓印回来的法则残像。
第一张是一个扭曲、翻腾着靛紫与暗金混沌的巨大能量漩涡,撕裂谷地上空的定格影像,仿佛世界的窗口。
第二张是一枚悬浮在焦土之上,流淌着暗金熔岩与琥珀木纹光泽、拳头形状的巨大徽记虚影,散发着磐石般不可撼动的沉重威压。
第三张是一道由纯粹暗金与混沌浆液构成的通天光柱,洞穿了铅云密布的天穹,光柱边缘湮灭重生的法则碎片如同星辰坟场。
第四张是一片被暗金琥珀般光芒覆盖的巨大藤蔓壁垒,入口处厚重的暗金木质门上,一个深陷其中、流淌着熔岩与琥珀交织光辉的巨大手印赫然在目。
纸页仿佛承受不住其记录的画面本身蕴含的沉重威压,边缘无风自动,微微卷曲。
琴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枚悬浮的磐石拳头徽记上。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晨曦胸甲下方一处隐隐传来的、如同烧红铁针般的闷痛。
那是先前在谷地深处,被那位如山岳巨灵投下的、带着绝对熔岩威压的目光刺穿的印记。
仅仅一瞥便足以冻结圣光。
她缓缓抬起头,夕阳吝啬的光线勾勒出她下颌坚毅的线条。
那塞西莉亚花般清冽的湛蓝眼眸深处,所有关于责任、契约、守护边界的信念,在眼前这一幅幅法则残像面前,正无声地崩塌、下沉,沉入一片被冰冷寒雾覆盖的死寂荒原。
深渊教团的威胁?不,那漩涡中的靛紫只占了一角。
丘丘人的暴戾?那磐石巨拳所代表的秩序意志远超任何蒙德的法典。
秩序与混沌的湮灭?那光柱本身便是超越了提瓦特底层逻辑的宣告。
“报告!优菈队长最新身体监测数据汇总!”
一名年轻的西风骑士脸色苍白地推开门,不敢抬头,将一份墨迹新鲜、沾着淡淡血腥味的纸卷放在桌角,迅速退下。
琴没有立刻去拿。
优菈——她那曾经如寒冰般锋利的游击队长。如今躺在净罪庭最深处的禁制病房里,周身缠绕着净化的符文链锁。
她的身体表面已无大碍,但那双冰蓝的眼瞳深处,却如同凝固了万年寒冰,失去了所有锐利与骄傲,只剩下一种被更高层级规则力量碾压过后、无法理解的巨大创伤和绝对的空白。
每一次清醒时身体的无意识痉挛,都像是对那片山谷法则力量的应激的梦魇。
琴的目光移回那几张法则残像。
壁垒,暗金之门,熔岩手印……
那片谷地早已在法则层面上被一股凌驾于风神权柄之上的、沉重而稳固的力量打上了归属的烙印。
任何企图染指、管理、甚至仅仅是“界定”的行为,都如同稚童挥舞木棍试图撼动巍峨的山峦。
这不仅是徒劳,更是自取其辱。
寂静在室内蔓延,只有烛火偶尔爆出一声细微的噼啪,灯油即将燃尽的气息悄然弥漫。
终于,琴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吸入的空气如同灌满了铅水,沉重地压入她的胸腔。
她抬起手,指尖稳定得可怕。
琴不是拿起,而是从那一堆卷宗的最底层,缓缓抽出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边缘用金线细致压印着西风骑士团与风神之眼徽记的文件——蒙德城最高规格的“领土管理令”。
她右手拿起桌上那根代表着蒙德最高权力、尾部镶嵌着纯净风元素晶石的羽毛笔。笔尖蘸饱了特制的、混合了风晶蝶鳞粉的深蓝墨水。
她的羽毛笔悬停在那份庄严的卷宗中央。
笔尖落下的地方,需要签署的是蒙德城对“争议领土”的最终处理意见,通常会附上冗长的边界勘定、管理条款、驻守协议……
羽毛笔的尖端在寂静中颤抖了一下。
一滴饱满的深蓝墨水,如同沉重的水珠,在纸上空悬垂着,折射出窗外最后的昏光。
最终那根象征权力的羽毛笔笔尖重重落下,却完全避开了那份卷宗。
“嗤啦!”
一声极其果断、毫无迟疑的划破声。
尖锐的笔尖带着巨大的力量如同决堤的利刃,狠狠刺破了桌上那份摊开着达达乌帕谷法则残像的绝密报告。
笔锋带着喷涌的深蓝墨水,决绝,迅猛。
笔锋毫无留恋地在那些惊心动魄的影像上狠狠划过,如同裁决命运的终末之笔。
暗金混沌的漩涡被撕裂,磐石巨拳的徽记被洞穿,创世湮灭的光柱被截断,藤蔓壁垒的烙印被斩碎!
深蓝的墨水如同裁决的血泪,迅速染污了所有的残像。
笔尖狠狠贯穿报告,深深扎进了下面坚硬的橡木桌面,发出沉闷的钉响。
“嗡!”
那根尾部纯净的风元素晶石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的青白色光芒如同临终的哀鸣。
“噗!”
笔尖炸开成了细微粉末,羽毛笔杆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簌簌断裂。
琴松开手,断裂的笔杆和风晶碎渣滚落在被墨水浸透、已经无法辨认的法则残像上。
她的指尖因为瞬间巨大的力量而微微颤抖,沾染着一抹新鲜的蓝黑色墨迹。
她没有停顿。
琴伸出左手,那只手上,还残留着昨日拂晓时在堡垒外墙边缘,试图拔除一根嵌入星银板缝隙里的野草时,被其坚韧根系锋锐划破的细小口子。
那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痂。
这只带着细微伤口的手,稳稳地伸向那份代表着蒙德意志、象征守护蒙德的西风骑士团“最终领土管理令”卷宗。
手腕下沉,五指猛地攥紧卷轴两边。
“刺啦!!!!”
一声远比折断羽毛笔更清晰、更粗暴、带着撕碎纸张纤维与所有残留幻想的巨大裂帛声。
那份金线压纹、庄严肃穆的文件被她覆盖着薄茧的左手如同撕扯掉一片碍眼的朽烂破布从中狠狠撕成了两半。
再撕裂成数片!
染着墨水的纸片如同被吹散的落叶,纷纷扬扬地洒落在沾染着墨污和晶石粉末的桌面上,落在断裂的羽毛笔旁。
空气凝滞,只剩下纸张撕裂后的残骸在寂静中缓缓飘落,以及窗外蒙德城最高处,守护高塔顶端的风轮方向,传来了风车叶片在暮色中沉重而规律转动的呜咽声。
那声音穿过窗棂,传入室内,在空旷的办公室内低徊。
这声音如同哀悼,如同叹息,如同一个时代被迫划上的句号。
琴·古恩希尔德的脊背依旧笔直,如同插在蒙德城上空的最后一面不屈旗帜。
那双塞西莉亚蓝色的眼眸低垂着,清晰地映照出了桌面上那片撕裂的纸片狼藉、断裂的风之权杖残骸、以及被彻底涂抹覆盖的、象征另一个不可知世界的法则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