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书的地狱日子熬得云渺两眼发直,手指僵硬,感觉那笔杆子都快长在手上了。脸上那层“张婶”留下的蜡黄“壳”更是奇痒无比,挠又不敢挠(怕师傅加罚),只能靠意念死扛。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一尊会呼吸的“抄书雕像”时,救星……不,是“催命符”来了。
“云渺丫头!救命啊——!”
医仙谷主素问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带着火烧屁股的焦灼,炸雷般响彻玄清观寂静的小院。素问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完全无视槐树下那位依旧在“深度冥想”(打呼噜)的咸鱼师祖,一把抓住云渺正在奋笔疾书的胳膊,力道之大,差点让云渺把“基础药理”四个字写成“鸡础药理”。
“素问前辈?” 云渺被晃得头晕眼花,看着素问那张平日里仙风道骨、此刻却急得冒汗的脸,心头咯噔一下,“出什么事了?”
“十万火急!” 素问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山下刘家村,一窝山匪流窜过去,跟村民起了冲突!那群杀千刀的用了毒!一种极其阴损的混合剧毒!我带的解毒丹只能勉强吊住几个中毒最深的人的命!最多再撑两个时辰!必须找到主药——九死还魂草!只有它能解那毒!”
九死还魂草?云渺心头一凛。这玩意儿她只在《万毒纂要》的“奇珍异草篇”里见过描述,性喜阴寒,生长条件极为苛刻,百年难遇一株!寻常地方根本找不到!
“前辈,这草……” 云渺刚想说自己也没辙,素问已经像倒豆子一样把话接了过去。
“我知道哪里有!” 素问眼神灼灼,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手指猛地指向玄清观后山那片云雾缭绕、平日里被清虚三令五申划为“禁地”的幽深山谷,“就在你们观后禁地的‘寒潭涧’!我年轻时误入过一次,亲眼见过!只是那地方……太邪门了!遍地毒瘴,还有……还有古怪的藤蔓!我差点交代在里面!再不敢去了!”
禁地?寒潭涧?古怪藤蔓?云渺听得头皮发麻。师傅那咸鱼平时看着万事不管,但关于后山禁地,警告的语气可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槐树下——清虚的呼噜声似乎……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那根标志性的眉毛,好像也……极其诡异地……抖了抖?
“可……可是……” 云渺试图挣扎,指了指自己脸上还没洗掉的“壳”,又指了指桌上堆积如山的抄写任务,“前辈,您看我这……师傅罚我抄书呢!而且禁地……”
“都什么时候了还抄书!” 素问急得直跺脚,一把将云渺从椅子上薅起来,“人命关天!清虚老道那儿我去说!大不了我替他扫一年院子!丫头,算我求你了!只有你的鬼医手段和那本《万毒纂要》里记载的避瘴法门,才有希望采到那草!跟我走!”
云渺被素问连拖带拽地往外拉,心里天人交战。一边是师傅的禁令和堆积如山的罚抄,一边是十几条人命悬于一线……还有那传说中的九死还魂草,对任何一个医毒痴迷者都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娘亲!” 一直安静旁观的阿澈,突然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小手紧紧攥住了云渺的衣角,大眼睛里满是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狗蛋……也去!帮娘亲!” 小家伙显然把“禁地”理解成了某种新奇的大冒险。
看着素问眼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恳求,再看看阿澈那依赖又勇敢的小眼神,云渺一咬牙!干了!大不了回来被师傅罚抄两百遍!咸鱼师傅总不至于真把她手剁了吧?
“走!” 云渺反手握住阿澈的小手,另一只手飞快地抓起桌上的一个小药囊塞进怀里,里面是她抄书间隙偷偷鼓捣出来的一点“小玩意儿”,“阿澈,跟紧娘亲!素问前辈,带路!”
三人一头扎进了后山那片被浓雾封锁的禁地。甫一踏入山谷范围,一股阴冷潮湿、带着腐朽植物气息的风就扑面而来。光线骤然变暗,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虬结的藤蔓如同巨蟒般缠绕在树干上。脚下的地面软绵绵的,积满了厚厚的腐叶,踩上去悄无声息,更添几分诡秘。
素问显然心有余悸,走得小心翼翼,不断提醒:“小心脚下!避开那些颜色鲜艳的苔藓!还有……注意那些藤蔓!上次就是它们……”
她话音未落,云渺怀里的阿澈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呀!”
云渺低头一看,只见一根只有小指粗细、颜色灰扑扑毫不起眼的藤条,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缠上了阿澈的小脚踝!那藤条看似柔软,力道却奇大无比,猛地一缩,就要将阿澈拖向旁边一片布满深紫色诡异苔藓的泥沼!
“阿澈!” 云渺瞳孔骤缩,反应快如闪电!她并指如刀,指尖瞬间凝聚起一丝淡紫色的锐利气劲(正是《万毒纂要》里记载的破邪指法雏形),狠狠朝着那根藤条斩去!
“嗤啦!”
藤条应声而断!断口处竟然喷溅出几滴暗红色的、散发着铁锈腥味的汁液!
被斩断的藤条如同受惊的毒蛇,猛地缩回茂密的藤蔓丛中。而被斩断的那一小截,依旧紧紧缠在阿澈脚踝上,兀自扭动不休!
“娘亲!疼!” 阿澈小脸煞白,指着脚踝。只见那截断藤接触皮肤的地方,竟然留下了一圈细细的、如同被无数细密针尖扎过的红点,并且迅速肿胀起来!
妖藤!带毒!会伪装偷袭!
云渺心头警铃大作!她立刻掏出银针,飞快地在阿澈脚踝周围几处穴位刺下,暂时阻隔毒素蔓延。又从怀里药囊中摸出一颗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碧绿药丸,塞进阿澈嘴里:“含着!别咽下去!”
“嘶嘶嘶——”
仿佛被同伴的受伤激怒,四周浓密的藤蔓丛中,陡然响起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密集声响!
数十根颜色各异、粗细不同的藤条,如同从沉睡中苏醒的毒蛇群,从四面八方、从头顶树冠、从脚下腐叶中猛地弹射而出!它们有的漆黑如墨,尖端闪烁着幽蓝光泽;有的呈现诡异的紫红色,布满尖锐倒刺;还有的如同活物般扭曲盘旋,散发出甜腻的异香,惑人心神!
这些妖藤不仅剧毒,而且行动迅捷诡异,配合默契,瞬间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朝着三人当头罩下!
“小心!” 素问惊呼,手中玉尺挥舞,带起一片清光,勉强荡开几根刺向她的毒藤,但更多的藤蔓如同跗骨之蛆般缠绕上来!
云渺一手抱着阿澈,一手银针如电,精准地刺向那些试图缠绕或刺击的藤条关节处!叮叮当当的脆响如同骤雨打芭蕉!她的破邪指劲虽然微弱,但胜在刁钻精准,总能暂时逼退靠近的藤蔓。然而藤蔓数量实在太多,攻击角度又极其刁钻,她护着阿澈,左支右绌,险象环生!更要命的是,那些藤蔓被斩断或刺伤后喷溅出的毒液,带着强烈的腐蚀性,溅落在道袍上,立刻烧灼出焦黑的孔洞!
“这样下去不行!” 云渺额头见汗,目光急速扫视。这些妖藤似乎没有固定的“根”,或者说,它们的“根”深藏在这片诡异森林的每一个角落!斩断多少都没用!必须找到它们的弱点或者……源头!
就在这时,被她抱在怀里的阿澈,含着那颗清凉的药丸,小脸虽然还有些苍白,眼神却异常专注地盯着那些狂舞的藤蔓,小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在努力感知着什么。突然,他伸出小手指,指向浓雾深处某个方向,奶声奶气地喊道:“娘亲!那里!怕怕!抖抖!”
怕怕?抖抖?云渺顺着阿澈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个方向的藤蔓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加粗壮、颜色更深沉,攻击也最为疯狂!但阿澈说的“抖抖”……她凝神细看,果然发现,在那些疯狂舞动的粗壮藤蔓根部附近的地面,似乎……在极其轻微地、有规律地……震颤?
一个大胆的猜测瞬间击中云渺!
这些妖藤看似各自为战,实则可能是一个庞大的共生体!它们的“核心”或者“母株”很可能就藏在地下!那些粗壮藤蔓不仅是攻击主力,更是连接母株的“能量通道”!阿澈感知到的“怕怕”和“抖抖”,很可能就是母株在驱动藤蔓攻击时产生的能量波动和……某种畏惧?
畏惧什么?她刚才斩断藤条用的是……破邪指劲!那微弱的气劲!
《万毒纂要》曾提过,这类阴邪妖植,最惧纯阳刚正之力!而她的破邪指劲,正是以自身精血混合特殊药力,模拟出的一丝至阳破邪之气!
“素问前辈!护住阿澈!” 云渺当机立断,将怀里的阿澈塞给正在奋力抵挡藤蔓的素问。她自己则深吸一口气,将药囊里剩下的几颗碧绿药丸一股脑全塞进嘴里嚼碎!一股极其清凉、带着强烈薄荷辛辣感的药力瞬间冲上头顶,让她精神一振!
她不再吝啬那微弱的指劲,双手十指翻飞如蝶舞,淡紫色的气芒在指尖吞吐不定,如同两柄小小的光剑!她不求斩断藤蔓,而是将所有的气劲,如同绣花针般,精准地刺向那些粗壮藤蔓根部附近的……地面!
噗!噗!噗!噗!
淡紫色的气劲如同烧红的针尖刺入牛油,轻易地没入腐叶覆盖的松软地面!
“嘶嗷——!!!”
一声极其尖锐、痛苦、仿佛来自地底深渊的嘶鸣,猛地从那个方向炸响!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震荡在每个人的脑海深处!震得人头晕目眩!
随着这声嘶鸣,整个山谷的藤蔓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那些疯狂舞动的藤条猛地一僵,随即如同死蛇般软塌塌地垂落下来!颜色迅速变得灰败!之前那种令人心悸的凶戾气息也如同潮水般退去!
成功了!那地下的母株果然畏惧这至阳破邪之力!虽然微弱,但如同针扎要害!
“趁现在!” 云渺强忍着脑海中的刺痛和药力带来的强烈刺激感,拉起还有些懵的阿澈,招呼素问,“寒潭涧就在前面!快!”
三人不敢有丝毫停留,踩着软塌塌、失去活力的藤蔓尸体,朝着山谷深处那片寒气森森的水潭方向狂奔而去!浓雾深处,那声痛苦的地底嘶鸣还在隐隐回荡,带着无尽的不甘与怨毒。
槐树下,那悠长的呼噜声,再次极其诡异地……停!顿!了!
清虚道人不知何时,极其轻微地……掀!开!了!一!线!眼!皮!
浑浊的老眼里,一丝极其锐利、如同寒潭深涧般的光芒,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目光投向禁地方向,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撇,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小崽子……胆子是真肥……那老藤妖……记仇得很呐……”
“……九死草……啧……麻烦……”
眼皮重新耷拉下去,呼噜声无缝衔接,仿佛刚才那瞬间的锐利从未存在。只是那根标志性的眉毛,似乎又……极其顽强地……翘!起!了!一!个!微!弱!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