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观的小院,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低气压。云渺抱着阿澈,如同两只受惊的鹌鹑,缩在偏殿门槛后面,只露出两双警惕的眼睛,死死盯着院门口的方向。昨夜那场“纸球球自动滚”的灵异事件,虽然被清虚一道无形气劲镇压了,但阴影犹在。尤其桌上那堆被云渺视为“邪物根源”的鬼画符,更是让她坐立难安,恨不得一把火烧了干净。
“娘亲……怕怕……纸球球……” 阿澈似乎也感受到了娘亲的紧张,小手指了指偏殿角落——那里,几个被清虚“鞭笞”过的纸团,正可怜兮兮地瘪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怕不怕!师祖把它们收拾了!” 云渺强作镇定地安慰儿子,心里却把槐树下那位呼噜震天的咸鱼师傅腹诽了一百遍。这老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压抑着巨大兴奋、又带着点喘息的洪亮嗓门:
“清虚老哥!云渺丫头!开门!快开门!是我!素问!”
医仙谷主素问?她又来干嘛?!云渺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把怀里的阿澈搂得更紧。该不会……又是冲着九死还魂草来的吧?这次打死也不能松口!
院门本就破了个大洞(清虚醉驾杰作),素问也没等开门,直接从那破洞处探进半个身子,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狂喜和急切,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第一时间就精准地锁定了墙角那丛在晨光中散发着温润乳白光泽、生机勃勃的玉髓醉仙花!
“我的老天爷!真的是!真的是返祖的玉髓醉仙花!” 素问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劈了叉,她几乎是扑过来的,完全无视了槐树下那尊咸鱼雕像,也忽略了缩在门口的云渺母子,直接冲到花丛前,围着那株光华流转的仙葩,激动得手舞足蹈,语无伦次,“神物啊!万载难逢的神物!清虚老哥!你……你真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不!是踩了祖坟的祥云!这花……这花……”
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触碰那温润如玉的花瓣,却又怕亵渎了神物般停在半空,眼神痴迷得如同看到了稀世珍宝:“云渺丫头!快!快把阿澈抱过来!让我看看!再看看那共生灵契!这可是活生生的丹道圣典!医家神迹啊!”
云渺警惕地抱着阿澈往后退了半步,一脸“护崽老母鸡”的表情:“前辈!您又想干嘛?阿澈还小!经不起您翻来覆去地看!” 她可没忘上次素问看阿澈那眼神,跟看什么稀世药材似的。
“哎呀!不看!这次真不看阿澈!” 素问急得直摆手,目光却依旧黏在花上,“我是来看花的!不!是来‘验货’的!清虚老哥答应我的!只要我帮他弄到那株‘千丝灵萝’,他就让我近距离研究这玉髓醉仙花一天!研究共生状态!研究灵契反应!” 她说着,从怀里珍而重之地掏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碧绿、灵气盎然的玉匣,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缝。一股极其精纯、带着勃勃生机的草木清气瞬间弥漫开来,匣内隐约可见一株缠绕着无数纤细银丝的翠绿藤萝。
“千丝灵萝?!” 云渺眼睛一亮!这可是炼制顶级疗伤圣药的主材之一!价值连城!师傅啥时候跟素问做的交易?这咸鱼居然还藏了这么一手?用研究一天仙花换一株灵药?好像……也不算太亏?
她还在权衡利弊,槐树下那悠长的呼噜声极其诡异地……停!了!
清虚慢悠悠地翻了个身,面朝这边,眼皮依旧耷拉着,仿佛刚被吵醒,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懒洋洋的得意:
“嗯……”
“东西……”
“放下……”
“花……”
“看吧……”
“别碰坏了……”
“还有……”
“那小子……”
“离花……”
“远点……”
最后一句,显然是警告素问别打阿澈的主意。
“放心!放心!我懂规矩!” 素问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将那装着千丝灵萝的玉匣放在清虚竹榻边的空地上,然后立刻如同打了鸡血,重新扑到玉髓醉仙花前,从怀里掏出一堆瓶瓶罐罐、玉尺玉针,开始她的“验货”大业。
“啧啧……这花瓣的玉质感……这灵光流转的韵律……这生命气息的磅礴……” 素问一边用特制的玉尺小心测量着花瓣的厚度和脉络走向,一边用最细的玉针轻轻触碰花蕊,感应着灵力的反馈,嘴里啧啧有声,如同鉴赏一件绝世艺术品,“完美!太完美了!这共生灵契简直浑然天成!能量流转毫无滞涩!阿澈那九阳灵体简直就是为它而生的温床!清虚老哥!你这强行缔约的手段虽然粗暴了点,但效果……绝了!这花跟着阿澈,比待在什么洞天福地强一万倍!”
她越说越激动,越研究越投入,完全沉浸在了学术的狂热中,连阿澈什么时候挣脱了云渺的怀抱,好奇地凑到她身边都没注意。
“奶奶……花花……好看吗?” 阿澈仰着小脸,看着素问对着他的“小花保镖”又量又戳,好奇地问。
“好看!太好看了!简直是天地造化!” 素问头也没抬,随口应道,手里的玉针正小心翼翼地探向花蕊中心那几根淡金色的花须,试图采集一丝逸散的灵能样本。
就在这时,阿澈伸出小手指,轻轻戳了戳其中一根微微晃动的淡金色花须,奶声奶气地说:“花花……痒痒肉……在这里!狗蛋……知道!”
随着阿澈这一戳!
“嗡——!”
整株玉髓醉仙花猛地一震!乳白色的光华瞬间大盛!花蕊中心那几根淡金色的花须如同受惊的触手,猛地蜷缩起来!紧接着,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如同琼浆玉液般的馥郁芬芳,如同爆炸般瞬间席卷了整个小院!那香气不再是之前的温润安宁,而是带着一种强烈的、令人神魂颠倒的迷醉感!
“噗!”
素问手里的玉针,在花须蜷缩的瞬间,被一股柔和却沛然的力量猛地弹开!差点脱手飞出去!
“我的花!” 素问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她顾不上玉针,惊恐地看着那株光华暴涨、气息剧烈波动的仙葩,脸色煞白,“完了!灵能暴走了!清虚老哥!快……”
她的尖叫戛然而止!
只见那株光华四射的玉髓醉仙花,在爆发出那阵迷醉芬芳后,所有的光华如同潮水般迅速内敛!原本舒展挺拔的姿态,也极其拟人化地……蔫!了!下!去!花瓣微微向内卷曲,光华黯淡,连那温润的玉质感都仿佛蒙上了一层灰!整株花散发出一种极其委屈、极其“害羞”、甚至有点……“自闭”的气息?
更让素问崩溃的是,那几根蜷缩起来的淡金色花须,此刻正极其依赖地、轻轻地缠绕在阿澈刚才戳它的那根小手指上,微微蹭动着,仿佛在寻求安慰。
阿澈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反而觉得好玩,咯咯笑着,用另一只小手也去摸那蔫蔫的花瓣:“花花……别怕怕……狗蛋……摸摸就好了……”
随着阿澈的抚摸,那花似乎……更“蔫”了?花瓣卷得更紧了些,缠绕他手指的花须却缠得更牢了。
素问:“……”
她张着嘴,保持着惊恐尖叫的姿势,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脸上的表情从狂喜、到惊恐、再到茫然、最终定格在一种极其扭曲的、混合了难以置信、心痛如绞、以及一种世界观被彻底颠覆的……呆滞!
她引以为傲的草木感知?她精密的测量工具?她准备了一肚子关于灵能流转、共生频率的高深理论?
在阿澈那看似随意的一戳一摸面前……
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噗……咳咳咳!” 一直缩在门口看戏的云渺,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赶紧捂住了嘴,肩膀一耸一耸的,憋得满脸通红。
素问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扭过头,看向云渺。那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
云渺赶紧收敛笑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始“护短”:“咳……前辈您看!我就说阿澈和这花感情好吧?这花就认阿澈!别人碰一下它就害羞!您那些针啊尺啊的,太粗鲁了!吓着人家了!您看阿澈摸摸就好了!对吧阿澈?”
阿澈非常配合地用力点头,小脸骄傲:“嗯!花花……喜欢狗蛋!不让别人……戳戳!”
素问的目光从云渺那张“理直气壮”的脸上,移到阿澈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上,再移到那株彻底“自闭”、只认阿澈的玉髓醉仙花上……
她胸口剧烈起伏,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最终,她猛地弯下腰,一把抓起地上那个装着千丝灵萝的玉匣!动作之大,差点把匣子捏碎!
“好……好得很!” 素问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颤抖,“清虚!云渺!你们玄清观……好得很!”
“这花……你们自己留着……当祖宗供着吧!”
“我素问……”
“惹不起!”
“告辞——!!!”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她再不看那株“自闭花”一眼,如同躲避瘟疫般,抱着她那株珍贵的千丝灵萝,转身就走!脚步踉跄,背影充满了悲愤、憋屈、以及一种学术信仰崩塌后的……萧索。
云渺抱着阿澈,看着素问落荒而逃的背影,再看看墙角那株只对阿澈“敞开心扉”、依旧蔫蔫的玉髓醉仙花,终于忍不住,抱着阿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阿澈!你真是娘亲的福星!哈哈!这花……太有性格了!干得漂亮!” 她狠狠亲了阿澈一口。
阿澈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看到娘亲开心,也跟着咯咯傻笑,小手指着花:“花花……乖!不让坏奶奶……戳戳!”
槐树下,那悠长的呼噜声似乎……极其轻微地……荡漾了一下。
清虚道人翻了个身,面朝里。
一个含混不清、带着点嫌弃又似乎有点别的意味的声音,从后脑勺飘出来:
“……小崽子……”
“……下手没轻重……”
“……把花……戳自闭了……”
“……素问那丫头……”
“……估计……得气哭……”
“……不过……”
“……那株千丝灵萝……”
“……味道……应该不错……”
“……呼噜……”
他的呼噜声似乎更加……惬意了?
而偏殿门口,云渺的笑声却戛然而止。她看着素问消失的方向,又看看怀里懵懂的阿澈,心头突然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素问最后那句“惹不起,告辞”,怎么听着……像是要回去搬救兵?
更大的麻烦……好像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