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观的山门(破洞版)前,几个被“幻梦菇”放倒的山匪还在月光下进行着他们荒诞的“个人秀”,或满地打滚抓“蛇”,或对着空气深情呼唤“美人”。云渺懒得理会,抱着看了一场“精彩表演”后心满意足的阿澈回了偏殿。小院重新被清虚那震天的呼噜声统治,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从未发生。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抄书、补屋顶(虽然补丁依旧漏风)、以及琢磨如何从寒玉盒里那株“阴煞奇珍”上抠点研究经费的咸鱼轨道。直到三天后的清晨,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嚣打破了道观的宁静。
“清虚!开门!快开门!”
素问那标志性的、带着压抑不住怒火和某种“复仇”快意的洪亮嗓门,如同炸雷般响彻小院!紧随其后的,是另外几个或苍老、或清越、但都透着浓浓不满和审视意味的声音:
“素问谷主!这就是你说的玄清观?连个像样的门都没有?”
“哼!如此破败之地,能养出什么神物?莫不是你夸大其词?”
“玉髓醉仙花何等尊贵?岂能寄身于此?共生灵契?荒谬!速速开门,让我等验看!”
来了!素问果然搬救兵了!而且一来就是医仙谷的长老团!听这架势,起码来了三四个!云渺心头警铃大作!她抱着刚睡醒、还揉着眼睛的阿澈,如同受惊的兔子,缩在窗边偷看。
只见院门外,素问一马当先,双手叉腰,脸上不再是之前的悲愤,而是一种“等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她身后站着三位身着医仙谷标志性青袍的老者。一位须发皆白、面容古板严肃,手持一根盘得油光水滑的紫檀木拐杖(大长老林苏木)。一位身材微胖,红光满面,手里却捧着一个流光溢彩、一看就不是凡品的白玉药钵(二长老黄芪)。还有一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腰间挂着七八个颜色各异的药囊(三长老白芷)。三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属于高阶药师特有的、混合着药香和淡淡威压的气息,让整个小院的气氛都凝重了几分。
清虚的呼噜声不出意外地……停!了!他慢悠悠地翻了个身,面朝院门方向,眼皮依旧耷拉着,声音带着被打扰清梦的不耐:“吵什么……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清虚!少装睡!” 素问一步踏进院子(从破洞处),指着墙角那丛在晨光中光华内蕴、温润如玉的玉髓醉仙花,声音拔高,“诸位长老请看!这就是那株返祖的玉髓醉仙花!还有那个小崽子!就是他!九阳灵体!共生灵契!我上次想研究共生状态,结果差点被这花……呃……” 她想起上次被花“自闭”的丢脸经历,卡壳了一下,随即更加理直气壮,“结果被某些人护着,碰都不让碰!还说我粗鲁!现在谷中长老亲自驾临,总该让我们仔细验看、采集数据了吧?这可是关系到谷中丹道传承的大事!”
三位长老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墙角那株仙葩和阿澈身上。那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充满了探究、质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大长老林苏木拄着拐杖,缓步上前,浑浊的老眼精光四射,盯着玉髓醉仙花看了片刻,又扫了一眼懵懂的阿澈,古板的脸上毫无表情,声音低沉:“花,确非凡品。灵契?待老夫以‘木灵探微手’一试便知!” 他说着,枯瘦的手指已然泛起一层温润的青光,缓缓朝着花瓣探去!
二长老黄芪捧着白玉药钵,笑眯眯地接口:“大长老莫急!共生灵契的能量反馈,用我这‘纳灵玉钵’采集最为精纯!让老夫先来!” 他手中的玉钵光华流转,一股无形的吸力隐隐散发出来。
三长老白芷则更直接,锐利的目光锁定了阿澈的手腕:“九阳灵体?百闻不如一见!小娃娃,让老夫为你把把脉,看看这传说中的体质究竟有何神异之处!” 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就朝阿澈抓来!
云渺头皮发麻!这哪是“验看”?这是要生抢啊!她立刻把阿澈往身后一藏,怒目而视:“站住!谁敢碰我儿子!”
场面瞬间剑拔弩张!三位长老被云渺这“不识抬举”的态度激怒,威压更盛!素问则抱着胳膊,一脸“看你们怎么收场”的得意笑容。
就在这火药桶即将被点燃的瞬间——
“花花……口渴了吗?” 一个奶声奶气、带着点睡意朦胧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众人动作齐齐一僵!
只见被云渺护在身后的阿澈,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娘亲的手。小家伙手里捧着他那个豁了口的粗陶小水碗,碗里是早上云渺给他冲的、加了点蜂蜜的温水。他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走到那株玉髓醉仙花前,大眼睛里满是纯真的关切。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阿澈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把那碗蜂蜜水……哗啦……倒!进!了!花!盆!里!
一边倒,还一边奶声奶气地嘟囔:“花花乖……喝水水……甜甜的……好喝……”
清澈微黄的蜂蜜水,带着廉价蜂蜜特有的甜腻气息,瞬间浸透了花盆里那点可怜的灵土!顺着花盆边缘滴滴答答地淌下来!
那株光华流转、温润如玉的玉髓醉仙花,在被蜂蜜水浇灌的瞬间……
整株花猛地一颤!
乳白色的光华如同受惊般瞬间收敛!
温润的花瓣肉眼可见地……蔫!了!一!点!边!缘甚至微微卷曲起来!
花蕊中心那几根淡金色的花须,更是如同触电般猛地蜷缩起来,紧紧抱团!
整株花散发出一种极其强烈、极其清晰的……“嫌弃”和……“生无可恋”的气息?!
“噗——!”
正在给自己倒茶压惊的素问,一口茶水全喷在了大长老林苏木的紫檀木拐杖上!
林苏木:“!!!”
他看着自己心爱的、盘了半辈子的拐杖上那摊水渍,古板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但更让他心痛的是那株被“玷污”的仙葩!他指着花盆,手指哆嗦得如同帕金森,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二长老黄芪捧着纳灵玉钵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眼神呆滞地看着那滴滴答答淌着蜂蜜水的花盆,仿佛看到了自己毕生追求的丹道在眼前崩塌!
三长老白芷伸向阿澈的手僵在了半空,锐利的眼神此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九阳灵体……给玉髓醉仙花……浇……蜂蜜水?!这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整个小院,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蜂蜜水从花盆边缘滴落的“嘀嗒”声,清晰得如同丧钟!
云渺也傻眼了!她看着那株明显“蔫了”、“自闭了”、“嫌弃值爆表”的仙葩,再看看儿子那纯真无邪、仿佛做了件大好事求表扬的小脸……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完了!闯大祸了!这株祖宗花……怕是要彻底“罢工”了!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猛地从素问喉咙里爆发出来!她指着那花盆,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尖利得能刺破耳膜:“蜂蜜水?!你……你这小兔崽子!你给玉髓醉仙花浇蜂蜜水?!这是天地奇珍!是丹道圣品!不是你家后院的狗尾巴草!蜂蜜水?!那东西连灵土都会污染!你……你……暴殄天物!气煞我也——!!!”
素问气得浑身发抖,眼前发黑,差点当场晕厥过去!
三位长老的脸色更是精彩纷呈!愤怒、心痛、荒谬、以及一种世界观被彻底碾碎的茫然!他们千里迢迢跑来“验货”,结果货还没验,先目睹了“神物”被“糖水”玷污的惨剧?!这还验个屁啊!
“孽障!孽障啊!” 大长老林苏木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气得胡子都在抖,拐杖狠狠杵地,“如此神物,竟遭此亵渎!清虚!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徒孙!”
二长老黄芪捧着玉钵的手都在抖,痛心疾首:“完了……完了……灵根被污……灵性蒙尘……这共生状态还怎么研究?这花……废了一半了啊!”
三长老白芷收回僵在半空的手,看着阿澈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无力感的叹息:“九阳灵体……果然……非同凡响……” 这非同凡响的方式,也太“清新脱俗”了!
云渺此刻已经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闯祸归闯祸,儿子必须护住!她一把将还捧着空碗、一脸无辜的阿澈搂进怀里,强行开启“护犊子”模式,梗着脖子反驳:“怎么了怎么了?!不就是点蜂蜜水吗?!甜滋滋的多好喝!说不定花花就喜欢这个味儿呢!你们懂什么?这叫……嗯……补充能量!增加甜蜜度!说不定还能促进光合作用呢!对吧阿澈?”
阿澈虽然不太明白娘亲在说什么,但听到“甜滋滋”、“好喝”,立刻用力点头,小脸认真:“嗯!花花……喜欢甜!狗蛋……也喜欢!”
素问和三位长老:“……”
他们看着那株光华黯淡、花瓣蔫卷、浑身散发着“莫挨老子”气息的玉髓醉仙花,再看看那对“理直气壮”的母子……
一股浓重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如同潮水般将他们淹没。
素问捂着胸口,感觉心绞痛都要犯了。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吐血的冲动,指着云渺,声音带着一种悲愤到极致的颤抖:
“好……好得很!云渺!你厉害!你儿子更厉害!”
“这花……我们医仙谷……”
“不要了!”
“也……要不起!”
“但是——!”
她话锋一转,眼中燃烧起熊熊的“索赔”火焰!
“之前为了换研究这花的机会!我们医仙谷可是付出了‘千丝灵萝’的!现在花被你们糟蹋成这样!研究价值大打折扣!这损失……必须赔!”
“还有!”
她猛地指向角落里那堆被云渺藏起来、此刻因为刚才的喧嚣震动、从床底露出一角的“鬼画符”作业,“上次那堆‘戾气符’差点招来不干净的东西!害得我谷中派来送药的弟子回去就做了三天噩梦!精神损失费!也得赔!”
“还有!刚才喷脏了大长老的拐杖!清洁费!也得赔!”
“综合算下来……”
素问咬牙切齿,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天文数字:
“五百两!黄金!少一个铜板!我医仙谷就跟你玄清观没完!”
五百两!黄金?!
云渺眼前一黑!差点抱着阿澈一起栽倒!把她和阿澈打包卖了也值不了这么多钱啊!
“前辈!您这是敲诈!” 云渺急了,“那千丝灵萝是您自愿拿来换研究机会的!花……花是阿澈不小心浇了点水!怎么能算糟蹋?还有那符……那明明是作业!是阿澈的孝心!至于喷水……那是意外!意外!”
“意外?!” 素问冷笑,叉着腰,气势汹汹,“一句意外就想打发我们?没门!五百两黄金!一个子儿不能少!不然……” 她目光扫过那株蔫蔫的仙葩,又扫过那堆露出半截的鬼画符,最后落在阿澈那张懵懂的小脸上,狞笑一声,“不然我就把今天这事,还有这小崽子用蜂蜜水浇仙葩、画鬼符招邪祟的‘光辉事迹’,传遍整个修真界!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玄清观养了个什么样的‘天才’!”
传遍修真界?!云渺心头一凛!阿澈身世本就成谜,九阳灵体更是敏感,若被有心人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她看着素问那副“吃定你”的表情,再看看三位长老虽然没说话但明显默认的态度,又看看怀里还捧着空碗、完全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祸、正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看着众人的阿澈……
一股悲愤夹杂着强烈的“破财消灾”念头涌上心头。
“好……我赔!” 云渺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心都在滴血,“不过……五百两黄金实在太多!我现在没有!能不能……分期?”
“分期?” 素问眉毛一竖。
“对!分期!” 云渺豁出去了,指着墙角那株虽然蔫了但底子还在的玉髓醉仙花,“这样!这花……不是还有点研究价值吗?您老几位……呃……不嫌弃的话,以后每个月……可以来研究一次!每次……收费……五十两黄金!十次就付清了!怎么样?” 她这是把仙葩当“月租研究室”卖了!
素问和三位长老面面相觑。研究一次五十两?十次五百两?这……听起来好像……也不是不行?虽然花被糖水污染了,但底子还在啊!研究价值还是有的!而且能合法、近距离、长期研究共生灵契和九阳灵体的机会……五百两黄金,好像……还……挺值?
素问脸上的怒容瞬间变成了精明的算计,她和大长老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哼!算你识相!” 素问清了清嗓子,努力板着脸,“看在你孤儿寡母……呃,还有清虚老哥的面子上!就这么定了!按月付费!下个月初一,我们准时来收租……呃,来搞研究!记得准备好场地!还有!看好这小崽子!别再让他靠近花盆!尤其是带甜味的东西!”
说完,素问生怕云渺反悔似的,招呼着三位还沉浸在“月租仙葩”巨大冲击中的长老,转身就走!脚步轻快,背影都透着一股“血赚”的喜悦。
云渺抱着阿澈,看着那群“债主”消失在破洞山门外,再低头看看儿子手里那个空空如也、还沾着点蜂蜜渍的粗陶碗,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五百两……黄金……
还是分期……
下个月就要开始付五十两……
她上哪儿去抢啊?!
“娘亲……” 阿澈似乎感受到了娘亲的悲愤,伸出小手指了指墙角那株依旧蔫蔫的、仿佛在无声控诉的玉髓醉仙花,奶声奶气地安慰,“花花……喝饱饱……不渴了……下次……狗蛋……还给它……喝水水……”
云渺:“……”
她默默地把阿澈手里那个“惹祸根源”的粗陶碗夺过来,塞进了床底最深处!
祖宗!
您可饶了这花……也饶了你娘亲吧!
这诊金(租金)翻倍的代价……太沉重了!
槐树下,那悠长的呼噜声似乎……极其轻微地……荡漾了一下。
清虚道人翻了个身,面朝里。
一个含混不清、带着点嫌弃又似乎有点别的意味的声音,从后脑勺飘出来:
“……小崽子……”
“……一碗水……”
“……卖了……五百金……”
“……这买卖……”
“……倒也不算……亏……”
“……就是……”
“……下个月……”
“……五十两……”
“……得想办法……”
“……呼噜……”
呼噜声重新变得平稳,仿佛那五百两黄金的债务,只是微不足道的浮云。
云渺抱着阿澈,站在院子里,看着那株价值“月租五十两黄金”的玉髓醉仙花,再看看怀里这个“价值连城”的宝贝儿子,只觉得秋风萧瑟,前途无“亮”。
“阿澈……” 云渺的声音带着生无可恋的沙哑,“以后……离蜂蜜水……”
“……还有花盆……”
“……远点……”
她顿了顿,看着儿子懵懂的大眼睛,幽幽地补充:
“实在想浇……”
“……浇你师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