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里柔和的蓝色光晕流淌,映照着墙壁上那浩瀚玄奥的巨大光阵。清虚道人瘫在入口处的石头上,呼噜声震得石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仿佛刚才那弹指间镇压仙阵狂暴能量的惊天一幕,只是云渺被强光闪花了眼产生的幻觉。
云渺抱着阿澈,站在光阵前,如同两尊被施了定身法的石雕。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巨大光壁上缓缓流淌的、蕴含无尽玄机的蓝色光纹,以及核心凹槽里那枚散发着温润暗金光芒、仿佛与整个阵法融为一体的薄片。
“娘亲……亮亮……好看……” 阿澈最先从震撼中回过神,大眼睛里充满了惊奇,伸出小手指着光壁上流淌的蓝色纹路,奶声奶气地催促,“像……像河河……狗蛋……摸摸?”
摸?!云渺一个激灵,瞬间从呆滞状态惊醒!这玩意儿是能随便摸的吗?!刚才激活时的恐怖景象还历历在目!
“别!” 云渺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抓住阿澈蠢蠢欲动的小爪子,“阿澈乖!这个……这个‘亮亮河’不能摸!危险!会咬手!”
“咬手?” 阿澈困惑地歪着小脑袋,看着那美丽流淌的光纹,显然不太相信这么好看的东西会咬人。他小手指着核心凹槽里那枚暗金薄片,“那……那个……圆圆的……亮石头……能拿吗?给花花……当……当水碗?” 小家伙显然还惦记着给玉髓醉仙花“喝水水”的伟大事业。
拿?当水碗?!云渺眼前一黑!祖宗!那可是能引动整个恐怖仙阵的核心!她下意识地就想抱着阿澈远离这危险源头!
然而,就在她后退的瞬间!
脚下踩到了一块从上方震落的、圆滚滚的小石子!
“哎哟!” 云渺重心不稳,一个趔趄向后倒去!怀里的阿澈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晃动,小小的身体本能地向前一扑!小手为了保持平衡,下意识地向前一撑!
好巧不巧!
那只沾着灰尘和一点点蜂蜜渍(之前浇花残留)的小手,不偏不倚,正正地……按!在!了!那枚镶嵌在光阵核心、散发着温润暗金光芒的薄片之上!
“阿澈——!!!” 云渺的尖叫声凄厉得变了调!
就在阿澈小手按上薄片的瞬间!
嗡——!
那枚暗金薄片猛地一震!爆发出一圈极其耀眼的暗金色光环!
墙壁上整个蓝色光阵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平静湖面,瞬间沸腾!所有流淌的光纹速度暴涨!光芒大盛!一股比之前激活时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空间波动,如同飓风般瞬间席卷了整个石室!
“娘亲——!” 阿澈惊恐的哭喊声被狂暴的能量乱流瞬间淹没!
云渺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仿佛要将灵魂都撕碎的恐怖力量瞬间攫住了她和阿澈!眼前的一切——流淌的蓝光、巨大的光壁、瘫在石头上打呼噜的清虚、甚至整个石室——都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扭曲、旋转、然后彻底陷入一片纯粹、冰冷、令人窒息的黑暗!
失重感!撕裂感!眩晕感!
无数混乱的、破碎的、光怪陆离的画面碎片如同洪流般冲击着她的意识!仿佛在瞬间穿越了无尽的空间!耳边是尖锐到刺破耳膜的空间嘶鸣!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
“砰!砰!”
两声沉闷的撞击,伴随着阿澈压抑的痛呼和云渺自己的闷哼,宣告着这场恐怖传送的结束!
冰冷!坚硬!带着浓重的、腐朽的尘土气息!
云渺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全身骨头像是散了架。她顾不上疼痛,第一时间挣扎着坐起,摸索着将同样摔得不轻、正在小声抽泣的阿澈紧紧搂进怀里:“阿澈!阿澈!没事了!娘亲在!别怕!”
怀里的阿澈小身子抖得厉害,显然吓坏了,但被娘亲抱着,哭声小了许多,只是紧紧抓着云渺的衣襟,小脸埋在她怀里。
云渺强忍着眩晕和身体的疼痛,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里……绝不是玄清观的密室!
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空气冰冷刺骨,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和浓得化不开的、混合着陈年腐朽木头、石料和……某种奇异香料的气息。脚下是冰冷坚硬、打磨光滑的巨大石板。头顶……很高,高到仿佛没有尽头,只有一片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只有她和阿澈细微的呼吸声,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惊悚!
这是哪里?!
云渺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摸索着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幸亏随身带着),用力一晃!
“噗!”
微弱的火苗跳跃起来,勉强驱散了眼前一小片黑暗。
借着这微弱的光线,云渺终于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她们正身处一个巨大得难以想象的地下空间!脚下是铺着巨大青黑色石砖的地面,每一块石砖都打磨得光滑如镜,上面雕刻着繁复的、充满了威严和压迫感的……龙纹?!巨大的、需要数人合抱的蟠龙石柱,如同沉默的巨人,支撑着高不见顶的穹隆!石柱上同样盘绕着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龙睛镶嵌着某种黯淡的宝石,在火光下反射着幽幽的冷光。
目光所及,是层层叠叠、排列整齐的……巨大石台?不!是棺椁!巨大的、如同小型宫殿般的黑色石椁!上面雕刻着日月星辰、山川河岳,以及无数面目模糊、却透着一股森然之气的……人俑?!
更远处,在火光照耀的边缘,影影绰绰地矗立着无数形态各异的石雕——肃穆的文武百官、奔腾的战马、狰狞的异兽……如同一个被凝固在地下的、死寂的王朝!
皇陵!
这里绝对是一座规模宏大、等级极高的……地下皇陵!
她们被那该死的传送阵,从玄清观的山沟沟,直接扔到了不知道哪个朝代的皇帝老儿的坟头里?!
云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这玩笑开大了!
“娘亲……怕怕……黑黑……冷……” 阿澈缩在云渺怀里,小身子抖得更厉害了。这阴森死寂的环境,连大人都毛骨悚然,更何况一个孩子。
“不怕不怕!有娘亲在!” 云渺强作镇定,搂紧阿澈,试图用火折子寻找出口。但火光微弱,只能照亮周围几丈范围,四周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死寂。巨大的石柱和棺椁投下狰狞扭曲的影子,仿佛随时会活过来。
就在云渺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时——
“咔哒……咔哒……咔哒……”
一阵极其轻微、极其有节奏的、如同石子敲击地面的声音,从她们身后那片深邃的黑暗中传来!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韵律感,正……缓缓地……朝着她们靠近!
云渺浑身汗毛瞬间炸起!她猛地转身,将阿澈死死护在身后,手中的火折子颤抖着指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胸而出!
是什么?!守陵的怪物?还是……别的什么?!
火光的边缘,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般翻涌着。那“咔哒……咔哒……”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一个模糊的、高大的、散发着冰冷石质光泽的轮廓,缓缓地从黑暗中……显!现!出!来!
那是一个……足有一丈多高的……人形石俑?!
石俑全身覆盖着厚重的、雕刻着玄奥符文的石甲,只露出一双空洞的眼眶,里面没有任何眼珠,只有两点幽绿如鬼火的光芒在跳跃闪烁!它手持一柄巨大的、锈迹斑斑的石戈,动作僵硬而沉重,每踏出一步,沉重的石靴就与冰冷的地面碰撞,发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哒”声!
石俑空洞的眼眶,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旋涡,精准地锁定了火光中的云渺和阿澈!那两点跳跃的幽绿鬼火,散发出冰冷的、毫无生机的……杀意!
“娘……娘亲……” 阿澈吓得小脸惨白,死死抓住云渺的衣角,小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云渺的心沉到了冰点!这玩意儿一看就不是善茬!跑?往哪跑?这皇陵大得没边,黑灯瞎火,带着阿澈根本跑不过这个石头疙瘩!打?她这点毒术和微末的指劲,给这石头人挠痒痒都不够!
眼看那巨大的石俑越来越近,沉重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石戈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呼……噜……呼……噜……”
一个极其轻微、仿佛隔着无尽遥远的空间、却又清晰无比地响在云渺和阿澈耳边的……呼噜声?!
云渺猛地一愣!
这声音……是师傅?!清虚的呼噜声?!他……他怎么能传到这里?!
那呼噜声极其轻微,如同梦呓,断断续续:
“……小崽子……”
“……手……真……欠……”
“……皇陵……都敢……闯……”
“……那破阵……传送……费……贵……死了……”
“……记得……记账……”
“……回头……一起……算……”
记账?!一起算?!云渺简直要疯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命都快没了!咸鱼师傅还在惦记着传送费和秋后算账?!
然而,这断断续续、如同隔空传音的呼噜声,却如同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瞬间穿透了石室中那令人窒息的冰冷杀意!
那具原本杀气腾腾、步步紧逼的巨大石俑,在听到这呼噜声的瞬间,动作猛地一僵!
它空洞眼眶中那两点跳跃的幽绿鬼火,极其诡异地……闪!烁!了!一!下!仿佛接收到了某种无法理解、却又带着绝对上位者气息的指令!
石俑那沉重的头颅,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石料摩擦的“嘎吱”声,转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虽然那里只有一片黑暗)。它似乎在……倾听?在……确认?
几息之后。
那两点幽绿的鬼火,光芒极其微弱地……黯!淡!了!一!丝!
石俑身上那股冰冷的、择人而噬的杀意,如同潮水般……退!去!了!
它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收回了指向云渺和阿澈的巨大石戈!然后,如同一个失去了指令的木偶,动作重新变得机械而缓慢。它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伐,拖着石戈,发出那不变的“咔哒……咔哒……”声,一步一步,重新退回了身后那无边的黑暗之中!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终彻底消失在死寂的皇陵深处。
云渺抱着阿澈,僵硬地站在原地,手中的火折子兀自跳跃着微弱的火苗。冷汗早已浸透了她的后背,心脏还在狂跳不止。
她看着石俑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怀里同样吓呆了的阿澈,再回味着耳边那断断续续、如同天籁般的呼噜声……
一股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和……强烈的荒谬感,如同冰火两重天,冲击着她的神经。
咸鱼师傅……
隔着不知道多远……
用呼噜声……
把皇陵守墓的石俑……
给……“呼噜”退了?!
这玄清观的水……
深得……能淹死真龙啊!
槐树下(玄清观版),那悠长的呼噜声似乎……极其轻微地……荡漾了一下。
清虚道人翻了个身,面朝里。
一个含混不清、仿佛梦呓般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肉疼,轻飘飘地散在风里:
“……亏了……”
“……隔界传音……”
“……耗了……半滴……万年石钟乳……”
“……得让……小狐狸……”
“……挖……十株……九死草……抵债……”
“……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