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气氛凝重中透着一丝……诡异?
殿中央,那张由千年紫檀木打造、足以承受数万斤巨力的龙纹御座,此刻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御座之上,云渺以一种极其“端庄”的姿势端坐着——后背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上,双脚小心翼翼地悬空半寸,愣是不敢实打实地踩在铺着厚厚绒毯的地面上。
她感觉自己像个坐在鸡蛋堆上的巨人,稍有不慎,脚下就是一片狼藉。丹田里那颗暗金色的星辰,沉甸甸地坠着,每一次心跳都带动着沉重的脉动,提醒她“脚踏实地”的代价。
阿澈本体端坐于稍矮的侧座,少年帝王眉头微蹙,目光在自家娘亲那“如坐针毡”的姿态和御座下那隐约可见的、向下弯曲的弧度间来回扫视。他挥手屏退了所有侍从,殿内只剩下清虚老道、赫连烬、萧绝、白泽(蔫毛球状态)以及兴奋地趴在御座旁地毯上、和雪团子一起研究地砖花纹的阿澈分身。
“师祖爷爷,”阿澈本体声音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娘亲体内这……‘星核’,可有化解之法?总不能让娘亲一直这般……步履维艰。” 他斟酌着用词,没好意思说“踩啥塌啥”。
清虚老道慢悠悠地坐在一张特制的、由整块玄铁打造的“太师椅”上(椅子四条腿深深嵌入加固过的金砖里),手里捧着一杯云雾灵茶,惬意地啜了一口。
“莫……急……”
“星……核……沉……稳……”
“乃……汤……力……精……华……”
“承……载……破……咒……伟……力……”
“消……化……”
“需……水……磨……工……夫……”
“或……三……五……载……”
“或……十……数……年……”
“视……乎……”
“娃……儿……”
“自……身……”
“造……化……”
“以……及……”
“外……部……”
“压……力……”
“(比……如……多……打……打……架……)”
“滋……啦……(意念:汤锅表示多活动有助于吸收)”
“三五年?十数年?!”云渺眼前一黑,差点从御座上滑下来。让她背着这座“山”过十几年?还要多打架加速消化?这日子没法过了!
“娘亲不怕!”阿澈分身抬起头,小脸认真,“澈澈陪你!澈澈力气也大!可以帮娘亲搬东西!” 他拍了拍小胸脯,又指了指殿外广场方向,“还有九头小泥鳅!它那么大,肯定更有力气!让它帮娘亲扛着!”
远在广场上、正被一群胆大的宫人隔着老远偷偷围观、并尝试着丢过来几块真正大骨头的九头小泥鳅,九颗脑袋同时打了个寒颤,莫名感到一股寒意。
“咳,”阿澈本体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师祖爷爷,此番无涯海之行,凶险异常,幸得您老人家出手,娘亲方能破咒归来。只是那九天尊……”
提到九天尊,殿内气氛瞬间凝重。赫连烬眼神冰寒,萧绝周身剑气隐现。
清虚老道放下茶杯,白胖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正色,虽然语速依旧慢悠悠:
“九……天……尊……”
“诅……咒……已……破……”
“反……噬……不……轻……”
“短……期……内……”
“应……无……暇……他……顾……”
“然……”
“其……根……深……蒂……固……”
“爪……牙……遍……布……”
“需……早……做……提……防……”
“尤……其……”
“是……娃……儿……”
“你……”
清虚的目光落在云渺身上,带着一丝深意。
“破……咒……星……核……”
“既……是……负……担……”
“亦……是……”
“护……身……符……”
“更……是……”
“指……路……灯……”
“九……天……尊……”
“必……不……甘……心……”
“定……会……”
“循……此……感……应……”
“再……次……”
“寻……来……”
“呼……”
云渺心头一凛,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丹田位置)。这颗沉得要命的星核,还是吸引仇家的灯塔?福祸相依,莫过于此。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赫连烬声音冰冷,带着斩钉截铁的杀意,“他们敢来,便让他们有来无回。”
萧绝的目光也落在云渺身上,深邃的眼眸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句低沉却坚定的话语:“我在。”
简单的两个字,却重若千钧。
云渺看着眼前这两位一路相伴、亦友亦守护者的身影,心头微暖。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丹田那颗星核却猛地一沉!一股难以抗拒的沉重感让她气息一滞,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前倾,手肘下意识地想找个支撑点扶一下。
啪嚓!
她手边那张由坚硬黑铁木打造、镶嵌着美玉的茶几,如同脆弱的饼干般,被她手肘轻轻一碰,瞬间四分五裂!上面的茶壶、茶杯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云渺:“……” 她僵在原地,看着一地狼藉,再看看自己那仿佛被赋予了“点石成粉”神力的手肘,欲哭无泪。
阿澈分身却兴奋地跳了起来:“哇!娘亲好厉害!碰一下桌子就碎啦!比澈澈拆玩具还快!”
清虚老道慢悠悠地瞥了一眼碎掉的茶几,慢吞吞道:
“嗯……”
“力……道……”
“控……制……”
“尚……需……”
“磨……练……”
“多……摔……几……套……”
“家……具……”
“就……熟……练……了……”
“滋……啦……(意念:汤锅表示家具损耗可计入练习成本)”
阿澈本体无奈扶额,对着殿外扬声吩咐:“来人!换一套……精钢打造的桌椅进来!要加厚加固的!”
……
京都,北城楼。
夕阳西下,将雄伟的城墙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辉。城楼之上,旌旗猎猎。忙碌了一天的守城士兵正在换岗,远处朱雀大街的喧嚣隐约传来,那是万民欢庆圣皇与鬼医娘娘凯旋的余韵。
一道挺拔如松、身着玄色暗金战甲的身影,独自伫立在最高的垛口处。正是萧绝。
他并未随众人留在紫宸殿,而是悄然来到了这里。晚风拂动他如墨的发丝,吹起玄色披风,露出腰间那柄古朴的长剑。他深邃的目光,越过鳞次栉比的屋宇,越过袅袅升起的炊烟,精准地投向了皇宫深处,紫宸殿的方向。
夕阳的金辉勾勒着他冷峻如削的侧脸,那双总是锐利如剑的眼眸,此刻却盛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担忧、心疼、压抑的思念、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守护欲,如同深潭下的暗流,在他眼底汹涌翻腾。
他看到了她归来时脚下那触目惊心的深坑,看到了她踏上御辇时那强撑的轻松,更看到了紫宸殿内,她因控制不住那恐怖力量而碰碎茶几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无奈和窘迫。
她变强了,强到足以破除九天尊的诅咒,强到能引动妖皇之力反噬仇敌。但这份强大背后,是她独自背负的沉重“星核”,是她时刻需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处境,是她未来必将引来的、更加凶险的风暴。
他想靠近,想替她分担那份沉重,想为她挡下所有明枪暗箭。但每一次,都被她或明或暗地推开。她扛着星核跑路的背影,她面对自己时那带着疏离的客气笑容……都如同无形的壁垒。
“云渺……” 低沉的声音,几不可闻地消散在晚风中,带着化不开的执念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他按在冰冷城砖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城墙坚硬的岩石在他无意识散发的剑气下,无声地蔓延开细密的裂纹。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和奶声奶气的呼唤由远及近。
“萧绝叔叔!萧绝叔叔!原来你在这里呀!”
萧绝瞬间收敛了所有外泄的情绪和剑气,周身寒意散去,恢复了一贯的冷峻。他转过身,只见阿澈分身正被一个高大的侍卫抱着,蹬着小短腿要下来。那侍卫正是之前抬玄铁御辇的统领之一,此刻累得满头大汗,显然抱着这位小祖宗一路跑来也不轻松。
“放澈澈下来!”阿澈分身一落地,就迈着小短腿噔噔噔跑到萧绝腿边,仰着小脸,大眼睛亮晶晶的,“萧绝叔叔!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看风景呀?紫宸殿里可好玩了!娘亲在玩‘捏碎东西’的游戏!师祖爷爷说娘亲要多练习!澈澈也想去玩,可是皇兄不让,说会帮倒忙……”小家伙小嘴叭叭地告状,带着点委屈。
萧绝冷硬的面部线条,在看到阿澈时,微不可查地柔和了一丝。他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冰冷:“外面风大,你怎么跑来了?”
“澈澈来找萧绝叔叔呀!”阿澈分身理所当然地说,然后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半块没吃完的、灰扑扑的“混沌息壤糖丸”,小手高高举起,递到萧绝面前,“给!师祖爷爷给的糖!可好吃啦!吃了力气会变大哦!萧绝叔叔打仗辛苦了,澈澈分你一半!吃了糖,就有力气帮娘亲打架啦!”
那半块沾着些许泥(息壤)屑和口水的糖丸,在夕阳下散发着朴实无华(土腥)的气息。
萧绝看着眼前这双纯净无邪、充满了信任和依赖的大眼睛,再看看那半块“诚意满满”的泥丸糖,冷峻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温暖的石子,漾开层层涟漪。他沉默了片刻,没有嫌弃,也没有拒绝,而是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半块糖丸。
指尖触碰到糖丸的瞬间,一股精纯温和的混沌造化气息悄然渗入,带着孩童最纯粹的善意。
“谢谢。”萧绝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不用谢!”阿澈分身开心地笑了,露出小米牙,然后又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小手指着皇宫方向,“萧绝叔叔,告诉你哦,娘亲其实可想你啦!刚才在殿里,她还偷偷往殿门口看了好几眼呢!虽然她没说话,但是澈澈知道!娘亲肯定是在看萧绝叔叔有没有跟过来!”
小家伙说得煞有介事,大眼睛里满是“我发现了大秘密”的得意。
萧绝握着糖丸的手,猛地一紧!深邃的眼眸中,如同瞬间点燃了燎原之火!他霍然抬头,目光再次投向紫宸殿的方向,那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灼热得能融化一切!
她……偷偷看过门口?在……找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和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克制和冷硬!哪怕这只是孩童天真的臆测,哪怕这可能只是阿澈美好的误会……也足以在他沉寂的心底掀起滔天巨浪!
“澈澈,”萧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他蹲下身,平视着阿澈的眼睛,“你娘亲她……还说什么了?”
“娘亲没说什么呀,”阿澈分身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就是……就是皇兄让人换精钢桌子的时候,娘亲小声嘀咕了一句‘要是萧绝在就好了,他的剑气切桌子肯定又快又整齐,不用换新的那么麻烦’……唔,大概就是这样吧?”
切……切桌子?
萧绝眼中那燎原的烈火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奈。切桌子?他在她心里,就是个……人形切割机?
不过,这份带着烟火气的“惦记”,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他心头滚烫。至少……她需要他,哪怕只是用来切桌子。
萧绝缓缓站起身,将那半块珍贵的混沌息壤糖丸珍而重之地收进怀里。他低头,看着腿边一脸天真无邪的阿澈分身,冷峻的嘴角,极其罕见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细微、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夕阳的金辉洒在他玄色的战甲上,也落进他深邃的眼底,将那抹笑意映照得格外温暖。
“走,”他低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柔和,甚至主动牵起了阿澈的小手,“我们回去。”
“帮你娘亲……”
“切桌子。”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朝着皇宫深处走去。城楼上,只留下那侍卫统领一脸懵懂地挠着头,以及城墙垛口上,那几道被剑气无意中刻得更深了些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