瘴气岭的夜晚来得又急又沉。灰白色的瘴气如同厚重的棉被,彻底笼罩了黑风坳坊市,将本就昏暗的光线吞噬殆尽。空气中那股混合着硫磺、腐败和汗臭的味道,在湿冷的夜色里变得更加粘稠、沉闷。
破旧的帐篷和草棚里亮起零星的、摇曳的灯火,如同鬼火般点缀在浓雾里,更添几分阴森。白日里喧闹的坊市彻底沉寂下来,只剩下风声呜咽和远处沼泽里不知名生物的怪异嘶鸣。
云渺一行人在坊市边缘找了个相对避风的凹地落脚。清虚老道慢悠悠地掏出了他那巨大的浴桶(当临时挡风墙),抱着瓦罐在桶后面一靠,闭目养神。阿澈本体挨着赫连烬坐在一块干燥的石头上,小脸依旧绷着,警惕着浓雾中的动静。阿澈分身则对夜晚的到来异常兴奋,正抱着他那块“七彩神石”在月光(被浓雾过滤后几乎看不见)下翻来覆去地看,小嘴里还念念有词:“亮晶晶!晚上会发光吗?快亮呀快亮呀!”
云渺盘膝坐在一旁,指尖一缕微弱的七彩毒雾萦绕,如同警戒的毒蛇。她看似在调息,心神却高度戒备。这瘴气岭绝非善地,白日里那山羊胡老头贪婪的目光,还有坊市中几道若有若无的窥探气息,都让她明白,他们这群“肥羊”(带着娃,衣着相对干净,还露了财)早就被盯上了。
“嗷呜……”白泽趴在云渺肩头,耳朵耷拉着,“渺渺,这雾里有东西……很多……很杂……带着恶意……像一群闻着腥味的鬣狗。”
云渺微微颔首。她也感觉到了。浓雾深处,至少有三四股带着阴邪气息的神念在来回扫视,如同无形的触手,充满了贪婪和试探。其中一股,赫然带着白日里那山羊胡老头的气息!
“来了。”云渺意念微动,指尖的七彩毒雾悄然敛去,整个人气息内敛,仿佛毫无防备。
浓雾如同活物般翻滚着分开一条缝隙。
三个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凹地边缘。为首者,正是那个山羊胡老头!此刻他脸上再无白日的市侩和谄媚,只剩下阴狠和贪婪。他身后跟着两个精壮汉子,一人脸上带着狰狞刀疤,一人瞎了一只眼,仅剩的独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凶残的绿光。两人身上都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和淡淡的煞气,显然都是手上沾满鲜血的亡命徒。
“啧啧,仙子好雅兴,带着娃娃在这荒郊野岭赏月?”山羊胡老头阴恻恻地笑着,目光如同毒钩,死死锁定云渺和她身边两个孩子,尤其是阿澈分身怀里那块在微弱光线下隐隐流转七彩光泽的“神石”。“可惜啊,这瘴气岭的月色,可是要人命的!”
“哦?是吗?”云渺缓缓睁开眼,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我倒觉得,这月色朦胧,正好看戏。比如……看几只自投罗网的老鼠?”
山羊胡老头脸色一沉:“哼!牙尖嘴利!交出白日那块上品灵石,还有你身上所有的财物、丹药!再把这俩小崽子留下!或许……老夫心情好,还能留你们一个全尸!” 他身后的刀疤脸和独眼龙也狞笑着向前逼近一步,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淬着幽蓝光泽的匕首和带着倒刺的骨鞭,杀气腾腾!
“哇!坏蛋!”阿澈分身被这突然出现的凶神恶煞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七彩石头抱得更紧,躲到了云渺身后。
阿澈本体则猛地站起,小小的身体挡在弟弟身前,清澈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冰冷的敌意!赫连烬依旧沉默,但周身翻涌的魔气骤然变得粘稠、冰冷,如同择人而噬的深渊!连靠在浴桶后的清虚老道,那慢悠悠的“滋啦”意念音效似乎都停顿了一瞬。
“呵,胃口不小。”云渺站起身,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目光扫过山羊胡三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灵石没有,要命……倒是有几条,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来拿了!”
“找死!”刀疤脸脾气最暴,闻言怒吼一声,手中淬毒匕首划出一道幽蓝寒光,如同毒蛇出洞,直刺云渺咽喉!速度快如闪电!独眼龙也同时甩出骨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卷向云渺的双腿!两人配合默契,一上一下,封死了云渺的退路!
山羊胡老头则阴笑着,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一股带着腥甜气息的淡绿色烟雾从他袖中涌出,如同活物般分成三股,一股卷向云渺,另外两股则悄无声息地扑向云渺身后的阿澈本体和分身!这毒雾歹毒无比,能麻痹神经,腐蚀灵力!
眼看攻击就要临身!
云渺却站在原地,不闪不避!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嘲弄?
就在匕首寒芒距离云渺咽喉不足三寸,骨鞭即将缠上她脚踝,毒雾也扑到面门的瞬间——
“滋……啦……”
一声清晰无比的意念音效,如同沸汤翻滚,压过了所有风声和杀气!
靠在浴桶后的清虚老道,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他甚至没起身,只是慢吞吞地……对着山羊胡老头三人所在的方向,极其随意地……打了个哈欠!
呼!
一股看似轻柔、带着浓浓睡意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咸鱼气息(?)的微风,慢悠悠地拂过。
这风,吹散了卷向云渺的毒雾。
吹偏了刺向咽喉的毒匕。
吹歪了缠向脚踝的骨鞭。
更是将那扑向阿澈兄弟的两股毒雾,如同扫垃圾般,原路吹了回去!速度比来时快了何止十倍?!
“呃?!”山羊胡老头脸上的阴笑瞬间僵住!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蚀灵瘴”被一股怪风倒卷而回,劈头盖脸地糊了他自己、刀疤脸和独眼龙一脸!
“啊!我的眼睛!”
“咳咳咳!好痒!什么东西?!”
刀疤脸和独眼龙首当其冲,吸入大量毒雾,瞬间感觉眼睛刺痛难忍,如同被泼了辣椒水!皮肤更是奇痒无比,仿佛有无数蚂蚁在爬!灵力运转瞬间变得滞涩!手中的攻势瞬间溃散,两人如同喝醉了酒,踉跄着在原地抓挠、咳嗽、涕泪横流!
山羊胡老头修为稍高,见机得快闭气后退,但还是被一丝毒雾沾到脸上,顿时感觉半边脸又麻又痒,又惊又怒:“该死!这风有古怪!快闭……”
他话还没说完——
“哇!好大的屁屁!把坏蛋的臭臭吹回去啦!”阿澈分身从云渺身后探出小脑袋,看着山羊胡三人狼狈的样子,拍着小手兴奋地大叫起来!小家伙完全没意识到危险,只觉得师祖爷爷一个哈欠就把坏蛋吹得东倒西歪,简直太厉害了!
“噗!”饶是云渺在戒备中,也被小儿子这“屁屁论”给逗得差点破功。
山羊胡老头更是气得差点吐血!屁?!他堂堂邪修,竟然被个小娃娃说放屁崩飞的?!奇耻大辱!
“小畜生!你找死!”山羊胡老头彻底暴怒,也顾不得脸上的麻痒,眼中凶光毕露!他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双手!双手瞬间变得漆黑如墨,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和诅咒气息!
“血煞蚀骨爪!给老夫死!”他厉啸一声,双爪带起腥风血影,如同两条择人而噬的毒蟒,隔空狠狠抓向阿澈分身!那爪风凌厉阴毒,蕴含着污人气血、蚀人骨髓的邪力!显然动了真怒,要将这口无遮拦的小娃娃毙于爪下!
“澈澈小心!”阿澈本体惊叫!
云渺眼神一寒,正要出手!
然而,有人比她更快!
一直沉默守护在阿澈本体身边的赫连烬,在爪风袭来的瞬间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快到极致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漆黑残影!
唰!
如同夜幕被瞬间剪开一道口子!
赫连烬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阿澈分身前方!他那只缠绕着漆黑魔气的手,如同最精准的铁钳,后发先至,一把抓住了山羊胡老头隔空抓来的、那漆黑腥臭的爪风手腕!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啊——!!!”山羊胡老头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他感觉自己的手腕像是被烧红的生铁瞬间夹断!一股冰冷、霸道、带着毁灭气息的魔气顺着手腕疯狂涌入体内,瞬间冻结了他的邪力,撕裂着他的经脉!
赫连烬面无表情,魔瞳冰冷如万载寒冰。他甚至没看山羊胡老头那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只是抓着他的断腕,如同拎着一只待宰的鸡仔,手臂猛地一抡!
砰!
山羊胡老头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砸在了旁边一块凸起的、棱角分明的巨大岩石上!力道之大,让整个岩石都剧烈震动了一下!
噗嗤!
鲜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狂喷而出!山羊胡老头如同被拍扁的苍蝇,软软地滑落在地,身体不规则地抽搐着,眼看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刀疤脸和独眼龙刚刚勉强压下蚀灵瘴的毒性,就看到山羊胡老头如同死狗般被砸在石头上,瞬间吓得魂飞魄散!
“跑!”两人肝胆俱裂,哪里还敢停留,连滚带爬地就想往浓雾里钻!
“想跑?”云渺冷笑一声,指尖七彩毒雾再次涌出,如同灵蛇般分成两股,瞬间缠绕上两人的脚踝!
“呃啊!”
“痒!好痛!”
刀疤脸和独眼龙只觉得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麻痒剧痛,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瞬间摔倒在地,抱着脚踝疯狂地抓挠惨叫起来!七彩毒雾顺着他们的皮肤迅速蔓延,所过之处,皮肤红肿、溃烂、流出脓血!两人如同被扔进油锅的活虾,在泥地里疯狂扭动、哀嚎!哪里还有半分凶悍?
凹地边缘,浓雾剧烈翻滚!之前窥伺的另外两股气息,如同受惊的兔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显然是被赫连烬那雷霆一击和云渺的诡异毒术吓破了胆!
“哇!坏蛋都被打趴下啦!”阿澈分身欢呼雀跃,完全忘了刚才的危险,抱着他的七彩石头跑到还在抽搐的山羊胡老头旁边,好奇地用脚尖踢了踢,“老爷爷?你还要澈澈的亮晶晶石头吗?”
山羊胡老头:“……”(口吐鲜血,翻白眼,出气多进气少)
“滋……啦……”
清虚老道慢悠悠的意念音效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打扫战场”的平静。
“嗯……”
“老……鼠……”
“(一……死……两……伤……)”
“滋……啦……(意念:汤锅表示害虫清除)”
“垃……圾……”
“分……类……”
“(湿……的……干……的……)”
“呼……”
他慢悠悠地看向赫连烬。
“赫……连……娃……儿……”
“劳……驾……”
“把……那……两……个……”
“湿……垃……圾……”
“(还……能……动……的……)”
“丢……远……点……”
“(顺……便……)”
“工……伤……费……”
“收……一……收……”
“滋……啦……(意念:汤锅表示资源回收利用)”
赫连烬沉默地点点头,魔气一卷,如同拖死狗般,将还在泥地里哀嚎抓挠的刀疤脸和独眼龙卷起,身影化作黑雾,消失在浓雾深处。片刻后,远处传来两声极其短暂、戛然而止的惨叫,随即彻底归于沉寂。黑雾涌动,赫连烬的身影再次出现,手里多了三个沾着血迹的、鼓鼓囊囊的储物袋。
“哇!黑黑叔叔好厉害!捡到三个大包包!”阿澈分身眼睛又亮了。
赫连烬没说话,将三个储物袋递给云渺。
云渺接过,神识一扫,嘴角微抽。里面除了少量灵石和一些劣质丹药、材料,大多是些不堪入目的邪道物品和……女人的亵衣?显然这三人没少干杀人越货、采花盗柳的勾当。
“脏东西,处理掉。”云渺嫌弃地将那些邪物和赃物用毒雾腐蚀干净,只留下灵石和一些还算干净的材料,随手收了起来。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滋……啦……”
清虚老道慢悠悠的声音带着一丝“善后完毕”的轻松。
“嗯……”
“环……境……”
“清……爽……”
“(没……有……异……味……了……)”
“滋……啦……(意念:汤锅表示空气质量达标)”
“娃……儿……”
他慢悠悠地看向抱着七彩石头、小脸兴奋的阿澈分身。
“表……现……”
“不……错……”
“(引……怪……成……功……)”
“呼……”
引怪成功?!
云渺、萧绝、甚至连赫连烬都看向清虚老道。
“师祖……您的意思是?”云渺有些不确定。
清虚老道慢悠悠地抱着瓦罐,慢吞吞道:
“嗯……”
“假……石……头……”
“(亮……晶……晶……)”
“滋……啦……(意念:汤锅表示优质诱饵)”
“老……鼠……”
“(眼……睛……尖……)”
“闻……着……”
“味……”
“就……来……”
“呼……”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山羊胡老头的尸体。
“省……了……”
“找……路……”
“费……”
“(他……们……)”
“熟……”
“滋……啦……(意念:汤锅表示本地向导已就位)”
云渺瞬间明白了!师祖早就看出那山羊胡老头不怀好意,也看出阿澈分身抱着的那块“七彩神石”是绝佳的诱饵!他故意放任小家伙“显摆”,就是在钓鱼!引这些地头蛇邪修主动送上门!一来清除隐患,二来……省了他们自己摸索蛤蟆石山道路的麻烦!因为邪修身上很可能有地图或者熟悉路径!
果然,赫连烬从山羊胡老头的储物袋里,翻出了一枚绘制在兽骨上的、比之前那张假地图精细百倍、详细标注了瘴气岭深处险要路径、毒瘴分布以及……那座形似三足蛤蟆的怪石山位置的真正地图!
地图上,通往蛤蟆石山的路径被用醒目的暗红色标记出来,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注释:“血爪标记,生人勿近。洞府入口疑在蛤蟆口下,毒瘴浓烈,有天然幻阵守护。”
“嗷呜!发达了!”白泽兴奋地蹦跳,“这地图比玉简里那个模糊标记强多了!连幻阵和毒瘴强度都标了!师祖英明!”
云渺看着地图上那清晰的标记,再看看地上山羊胡老头死不瞑目的尸体,又看看抱着七彩石头一脸“澈澈立大功”表情的小儿子,最后看向角落里抱着瓦罐、慢悠悠闭目养神的师祖……
这哪里是将计就计?这是师祖用咸鱼的姿态,下了一盘大棋!用一块假石头当鱼饵,钓出了一群邪修,清了场,缴了地图,还顺带让澈澈玩了个开心……
这坑,挖得深不见底,跳得心甘情愿。
“娘亲!澈澈的石头是不是很厉害?把坏蛋都引出来啦!”阿澈分身得意地晃着手里的七彩鹅卵石,月光(透过稀薄的雾隙)下,那石头折射出朦胧的光晕,煞是好看。
云渺蹲下身,用力揉了揉小儿子的脑袋,哭笑不得:“厉害!澈澈最厉害!你这石头,可是立了大功了!”
她抬头望向浓雾弥漫的瘴气岭深处,眼中寒芒闪烁,嘴角却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有了这份地图,蛤蟆石山,我们来了。
老腌菜坛子……等着接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