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门闭合的刹那,苏隐的耳膜嗡鸣。
他原以为会被某种力量托举,却不想像被投入翻涌的混沌海,四肢百骸都浸在虚无里,连呼吸都成了需要刻意维持的动作。
“咔嚓——”
碎玻璃般的脆响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睁大眼睛,这才发现所谓虚空并非空无一物:无数半透明的碎片在身周漂浮,每一片都映着不同的画面——有青牛部落被凶兽踏成废墟的惨状,有妖帝帝俊的金乌烧尽十二祖巫的炼狱,有他自己在某个雨夜被部落驱逐、冻死在荒郊的尸体……这些都是洪荒本应发生的轨迹,却被他的布局一一扭转。
“你非天命之人,却逆天而行……汝,何求?”
沙哑的低语擦过耳际,像枯藤扫过石碑。
苏隐的指尖微微发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兴奋——这是他推演过无数次的“天道外缘”,所有因果未定之地的交汇点。
他沉下心神,按照《九元相天诀》的运转轨迹梳理周身气运,果然察觉到那些碎片里的规则纹路正顺着呼吸钻进经脉,像是在丈量他的“越轨”程度。
“我求超脱。”他开口,声音在虚空中撞出回音,“非为永生,只为挣脱此局。”
话音未落,一片最大的碎片突然炸裂。
金红交织的光影里,五大祖巫与妖帝的混战重新上演:共工的水矛刺穿帝俊左肩,却被金乌火焰反烧;祝融的火舌缠上蓐收金刃,火星溅落处竟长出句芒的藤蔓;后土的黄雾里,十二金乌的影子越来越淡——这分明是他布下九重天局后,真实发生的那场混战。
“原来你早把自己也算作棋子。”低语中多了丝探究,“可你可知,每一次改命,都是在给自己套枷锁?”
苏隐还未回答,虚空突然翻涌。
他眼前的碎片纷纷凝结成实体:青牛部落的篝火映着孩子们的笑脸,可下一秒,那些笑脸扭曲成被凶兽撕咬的惨嚎;妖庭宝殿里,翠羽递来的酸梅汤化作淬毒的酒盏;风影交给他的情报卷轴,展开后竟是自己被天道雷火劈成飞灰的预言……
记忆之劫。
他的呼吸陡然急促。
这些画面太真实了——他能闻到青牛部落篝火里松枝的香气,能摸到翠羽递来的陶碗上还带着体温,能听见风影压低声音说“苏算师,这是妖庭最近的异动”时的气音。
可最可怕的是,每个画面里的“他”都在笑,笑自己机关算尽,笑自己以为掌控了命运,实则不过是天道棋盘上更精致的傀儡。
“你以为引凶兽潮入妖庭是借势?不过是天道早有此劫,你不过是推了把。”幻象里的“他”凑过来,指尖戳在苏隐心口,“你以为借祖巫怒气削帝权是妙棋?可若不是帝俊本就该在这一劫里折损气运,你连靠近祖巫的机会都没有。”
冷汗顺着脊背滑落。
苏隐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想起第一次在青牛部落布“凶兽潮避祸阵”时,故意把阵眼设在部落最外围的老槐树下,为的就是让部落长老觉得“算师与我们共生死”;想起在妖庭游荡时,刻意将妖仙遗宝的消息透露给三个不同的小族,看着他们为争夺宝物互相撕咬,最后连妖帝的亲卫都被卷进内斗……这些布局的细节,此刻都成了锁在他魂魄上的铁链。
“够了。”他突然低喝。
幻象里的“他”顿住,嘴角的笑更冷:“你不敢承认?你所有的‘改变’,不过是天道允许的偏差。”
苏隐闭了闭眼。
《九元相天诀》的卦文在识海翻涌,他想起在天机碑前启动“命理错位阵”时,指尖触到的那些冰凉的卦文——那不是普通的石头,是天道用来记录因果的载体。
而他在布阵时,故意让阵纹与卦文重叠了三成,为的就是让天道误以为所有变动都是“既定轨迹的修正”。
“命理错位阵”的残痕突然在识海亮起。
苏隐猛地睁眼,盯着幻象里自己的眼睛:“既知我是棋手,又怎会陷入棋盘?”
话音落地的瞬间,所有幻象如纸糊的灯笼般炸裂。
金光从虚空中倾泻而下,裹着某种温热的力量钻进他的经脉——那是超脱之钥,是他用九重天局撬动天道本源后,应得的回报。
再睁眼时,苏隐已站在一座古碑前。
碑身青黑如铁,上面四个大字“天命可改”正泛着幽光。
他伸手触碰碑面,指尖传来的震动像极了洪荒初开时的混沌震颤。
“你终于来了,苏隐。”
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从碑后传来。
苏隐的脊背瞬间绷直——这声音里带着他曾在祖龙骸骨旁闻到的远古龙息,带着他在推演妖庭运势时见过的、那道早该消散的残魂波动。
他转身,却只看见古碑投下的阴影里,有一道半透明的龙鳞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