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当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折叠的信封,喊道:“妈,这是哥哥的信,寄到我学校了。
哥哥说爸爸没给他寄钱,他快饿死了。”
“没寄钱?不对吧,你爸寄了六十六块到那边。”
陈碧华看着东旭,一脸疑惑。
“老婆,别听小当乱说,棒梗是想讹两份钱,他要是没钱连寄信的钱都没有,信封加上邮票都要九分钱呢。”
如今邮票有两种面值,本地四分,外地八分。
若信封太重,有人恨不得塞几十张信纸进去,相当于群发,那就得多贴一张邮票。
还有一种情况,如果没人收信需要退回,也要多贴一张邮票,并加盖回寄章。
陈碧华点点头,似乎也有道理,棒梗从小就爱拿钱,给多少钱都能花光。
“小当,你哥信里写了啥?”
小当正在念初一,成绩不错,识字,“妈,是我哥……”
“小当,让我先看。”
贾东旭接过信封,瞪了女儿一眼,没事瞎掺和啥。
当他看完信,果然是棒梗在诉苦。
“小当,我是你哥棒梗,你收到信后一定要告诉你妈和奶奶,爸没给我寄钱也没寄粮食。
我快饿死了,快让你妈和奶奶给我汇钱,要汇不要寄的,汇一百块。
小当一定要快啊,不然你就见不到哥哥了……
棒梗,绝笔!一九六九年,八月二十七日。”
贾东旭摇摇头说:“媳妇,你看棒梗这是骗人的。
他找小当是想让你和妈再给他寄一次钱,还要求汇款,这多贵啊,汇一百要收两块钱手续费。”
陈碧华问,“小当,是不是这样?”
小当瞄了眼老爸,才说:“妈,是我哥让你和奶奶给他汇钱,要一百块。”
“一百块?他怎么不去偷。”
陈碧华很生气,觉得一百块那么容易攒的吗,东旭又不像建设哥那样条件好。
“媳妇,这事你别管了,明天我给他寄五十块,够用了。
咱们院里那些孩子都没向家里要钱。
而且我问我哥了,关响去了乡下也没找家里要过钱,就棒梗不让人省心。”
东旭特意打听过,知青下乡头一年吃的供应粮,并非由生产大队分配。
光是这点,就不愁吃饭,吃粗粮也能养人。
他自己三十多岁后,才开始常吃细粮。
陈碧华虽气不过,但还是担心东旭没寄钱回去。
她知道自家男人的脾气,昨天发现少了一斤粮票,问过小当和槐花,都说没拿,那八成又是东旭偷偷用了。
“东旭,把钱给我,我让建设哥帮你寄,他有门路,能走快件。”
“老婆,不用这么麻烦,我也可以找我哥,你是不是糊涂了?我是秘书,天天都能见到我哥。”
贾东旭其实想省下这五十块,并不想真寄出去。
“我要去看秦姐,你就别操心了,明天上午把钱取出来给我。”
陈碧华想从中扣掉三十,给棒梗寄二十就够了。
她也了解过,公社插队的知青每月能挣三块多。
即便棒梗只是半大的孩子,一天算八个工分,每月也能挣两块多,一年下来也有二十多块,加上家里寄的钱,足够用了。
“行吧,那就这样。”
贾东旭盘算着还有百十块钱的老娘养老钱,应该还能应付。
事情就这么定了。
吃完饭后,贾东旭找了个机会把小当训了一顿。
“小当,以后棒梗再给你寄信,别拆开,直接交给我,也不要告诉你妈。
要是家里钱都给你哥,你将来就没钱交学费了。”
贾东旭后悔没防着小当,让棒梗钻了空子。
“爸,我知道了,以后不会说了。”
小当想继续读书,还想考高中。
若不上学,她很快就要下乡了。
…
第二天,贾东旭忍着眼泪又取了六十六块,自己留下十六块,给了媳妇五十。
陈碧华听说建设哥来上班了,立刻去了办公室。
“笃笃!”
“碧华,快进来,你怎么来了?”
李建设上班时,媳妇生孩子,男人没有产假,也不好总请假。
“建设哥,棒梗给小当写信了…”
她将家里的事告诉建设,又说:“上次棒梗还找你要钱,我不知道东旭到底有没有给他寄钱。”
“这个嘛,还真不好说。”
李建设知道棒梗总有办法,这小子确实有点小聪明,不然也不会偷东西,现在更是这方面的高手,对其中的技术门道一清二楚。
“建设哥,你不识字,能不能帮我给棒梗寄二十块钱?”
陈碧华信不过旁人,也不愿麻烦别人。
“可以呀,我这里有信封和邮票,我替你写个回信,你把钱放进去,封好后交给厂里话务室的小赵就行,她会交给邮递员送走。”
李建设没法推辞,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建设哥,多谢你。”
陈碧华立刻拿出钱,事先扣下了三十块备用。
李建设随即拿起一张红色格纹信笺纸,简单写了两句话,把两张钞票叠好放进信里。
装进信封、贴上邮票,封口即可。
一般人寄信要到邮局买邮票,家里也没有胶水。
接着在信封上写上收件地址、寄件地址,还有邮政编码。
其实还挺复杂的,但这就是当时的情况,盖过章的邮票已经不值钱了。
“好了,你交给小赵吧,棒梗大概十天左右能收到。”
“多谢!”
陈碧华接过信封,松了口气,今年就不再给棒梗寄钱了。
“建设哥,棒梗还能回来吗?”
“还早呢,等关响回来,他应该也就回来了,还得好几年。”
李建设觉得棒梗可能是最后一批回来的,拿不到优先返城的名额。
他不急着让关响回来,因为可以累积工龄。
下乡当知青,所有时间都算工龄,进厂没什么用,但如果当干部,倒是更容易晋升。
他的计划是让关响从政,学弈从商,子女都有出息了,自己就能安享晚年。
学弈的家庭背景有些问题,上大学没问题,毕竟陈雪茹已经是居委会主任了。
但如果当干部,晋升时可能会被卡住。
“唉!建设哥,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有空带我去看看秦姐吧?”
陈碧华到现在还不知道建设哥住在哪。
“好啊,等出了月子再说吧。”
李建设起身将人送到门口,他刚刚装信封时,悄悄塞了十块钱进空间里。
当着别人的面偷钱,这对他来说是基本操作。
他可是号称“盗圣”,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棒梗那小子有这十块钱,买点纸笔写信就够了,还想吃大鱼大肉?真是想得太美了!
“叮!恭喜宿主成功截胡棒梗!”
“奖励正在评估中,奖励宿主吉他手称号。”
哇,李建设愣住了,没料到区区十块钱居然还有额外奖励,虽然只是个小称号。
看来棒梗来头不小啊,换成别人,这种奖励根本不值一看,能有两毛钱就不错了。
这么一来,他竟然一下就会弹吉他了?再算上之前的作曲家称号,这是否意味着他要在八十年代开启摇滚生涯?或者投身民谣?
快下班时,李建设见没什么事,便离开了。
路上开车时,他想起赵雅丽有八个孩子,自己也刚好有八个。
娄晓娥那边的情况还不确定,得等人回来才知道。
红星那边,他仔细考虑后决定算了,做个分支,留下自己的印记就好。
数字九为极限,九个孩子就够让人头疼的了。
……
“贾梗,这是你的信!”
大步沟公社话务室里,工作人员递过信件后忽然多问了一句:“贾梗,你家里人是不是京都红星轧钢厂的?”
“是的,我妈妈在车间工作,我爸爸也在厂里。
而且我叔叔是轧钢厂革委会主任。”
棒梗又瘦了一圈,肤色黝黑,原本顺滑的头发也开始卷曲,看起来像个小小的卷毛。
“你叔叔是革委会主任?亲的?”
话务员眼睛一亮,这可是个大领导呢。
“不是亲的,只是同住一个院子的叔叔。”
棒梗很想说自己叔叔其实是他爸爸,但没人会相信。
话务员摇头,若真是至亲或关系密切之人,早该来电了。
棒梗接过信,出门寻个僻静处,双手捧信跪地,拜了三拜,喃喃自语许久,才敢拆看。
一眼见到“李建设”三字,棒梗心跳加剧,泪水夺眶而出。
难道李叔叔终于查明 ** ,认他为亲生子?
棒梗小心翼翼拆开信,默默祈祷后,终于打开信封,却发现只有钱——仅仅一张十元钞票。
这点钱怎么够用?
“棒梗,我是李建设,这是我替你妈妈写的信,这是她寄给你的钱。”
“农村天地广阔,大有可为。”
棒梗愣住了,母亲竟只寄来十块钱?
农村虽广袤,但他几次夜半想逃,都因恐惧而回,根本无法离开。
擦干眼泪,棒梗回到田间,拿起锄头翻土。
生产队虽有牛耕,但并非所有田地都适用,有些仍需人工挖掘。
秋冬季翻土,让泥土恢复活力,才能播种。
锄地讲究技巧,单靠蛮力不成。
新手无论怎么挖,泥土总往脚下跑,导致不均,付出十分努力也难获两分回报。
“呸!”棒梗朝手心啐了口唾沫,这样才握得稳锄柄,避免打滑。
一锄下去,泥土仅入一半,谁让他力气小呢。
用力一拉,翻出土块,再用锄背敲碎……
棒梗已熟练,只是力气不足,双手掌心磨出老茧,却不再觉痛。
一天八个工分,能挣九分多钱,足够再写一封信。
“妈妈、奶奶……”棒梗哭喊一阵,见记分员走近,忙抹干泪继续干活。
好不容易收工,又急忙回家与瘦猴一起做饭,才有资格上桌吃饭。
今年收成尚好,生产队分了些新米,熬了红薯稀粥,香气扑鼻。
“棒梗,下午是不是去取信了?”
有知青出声问,广播早已通知,全队人都听到了。
\"收到了,是我李叔叔寄来的。
我李叔叔才是我的亲爸爸。\"
棒梗得意地炫耀着,他再也不能忍受被人瞧不起。
\"哎呀,原来你是私生子啊!\"
有知青半开玩笑地说,这消息让他们感到无比惊讶。
谁知棒梗直接拿出信封:\"我妈妈是车间工人,但我李叔叔是京城轧钢厂的革委会主任,叫李建设,那可是个万人大厂。\"
此话一出,刚才还打趣的知青手中的筷子都差点掉落。
\"棒梗,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棒梗更加骄傲:\"我妈不让我说。
你们看,这是我李叔叔写给我的信,还给我妈寄了钱。
我欠的猪崽钱,回头就还,绝对不差钱。\"
几个知青看到信纸和信封上特殊的印记,顿时哑口无言。
瘦猴兴奋地说:\"棒梗,你妈可真厉害,居然攀上了大厂主任这样的关系。\"
棒梗神气十足:\"这算什么,我李叔叔的妻子,曾是我假爸爸的相亲对象。\"
几个知青愣住了,这不是吧?你爸当年跟李主任有这么大仇?抢了一个还不够,还抢了你妈?
虽然心里疑惑,但他们不敢多嘴。
毕竟这里虽远离京城,但要是有人想对付他们,也不是难事。
第二天,就有知青拿着棒梗的信跑去公社打听。
话务员解释道:\"昨天我给京都轧钢厂打了电话核实,那边的革委会主任确实叫李建设。
这封信,我还记得,是李主任特意寄给棒梗的。\"
\"啊,原来棒梗真的有这样的背景?\"
本地知青听了大吃一惊。
\"李主任不是棒梗的亲叔叔,这关系攀不上。\"
话务员摇头,他还在计划回城的事。
消息确认后,棒梗的生活果然发生了变化。
他不再被另眼相待,可以跟大家一起干活,也不用每天做饭了。
\"李叔叔就是我亲爸爸。\"
棒梗越来越坚定,他决心回京城认祖归宗!
……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年底,春节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