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迷迷糊糊睁开眼时，莱斯若特已坐在她身旁，一袭白衣，眉眼低垂。
室内光线昏沉，淡化了他的轮廓，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遥远得触不可及。
小草下意识伸出手，攥住了他的衣角。
“醒了？”清冽低沉的嗓音落进耳里。莱斯若特转过来，又成了那位温柔的“长辈”。
他替她掖好被角，遮住裸露的肩膀，动作轻缓。
小草的思绪渐渐清明。
她从身后环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衣料丝滑的背上，闷闷地说：“我做了个梦。”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后怕，“梦见王上变成了一只八爪鱼妖，不但不认识我，还要吃了我。”
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做这个梦。只是这一次，被黏腻触手缠绕、挣扎不得、几近窒息的感觉格外真实。
莱斯若特任由她抱着，手指拂开她额边垂落的发丝，轻声安慰：“只是梦。余永远不会伤害你。”
“我知道。”小草仰脸冲他笑。
真正的王上不仅从未伤害过她，就连那些在外者眼中狰狞可怖的血刺藤，在她面前也都收敛锐刺，柔软无害。
又静静抱了一会儿，小草才掀开被子下床，走进浴室洗漱。
任务结束，她又回到了往日的生活轨迹——每日去维尔山庄上课。
至于骑士选拔赛，她后来才了解，早在自己去人类界域时，各地区的分赛就已开始，总决赛定于五日后在王城举行。
说起来有些惭愧，她也终于明白王上所说的“无需报名”是什么意思：
报名期早就过了，她属于明目张胆的“走后门”选手。
这倒是和之前各校交流赛时的成员交换有异曲同工之妙。
小草盯着镜中的自己，吐掉漱口水，心里不禁泛起一丝怀疑：
她真的能打败所有参赛者，最终胜出，成为王上真正的骑士吗？
吸血鬼不是人类，他们成年时已近百岁，魔力与生俱来。
小草唯一能与之相比的，只有人类稍快一些的修炼速度。
如果她从八岁就开始引灵修炼，或许还会更有底气，可她错过了整整八年。
等等、小草忽然想起一件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事。
“千草，千草。”她用意识呼唤道，“你说你从出生就认识我，也就是说，我们的契约在那时就已经签订了？”
千草坐在灵识空间的草园中，面上仍是那副标准般的淡淡表情：“是，从你出生起，我们便已契约。”
“可所有人类不都是六岁才能引灵吗？”小草惊讶，难道她不是人类？
不可能啊，她不爱喝血，也没有妖影，混血种就更沾不上边了。
“所有之中，不包括你。”千草望着空中那轮金色的光球，语气略有波动，“你是特别的。”
这直白的夸奖让一向厚脸皮的小草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一边拿毛巾擦脸，一边含糊道：“也还好啦，普普通通。”
——如果忽略她几乎咧到耳根的嘴角，这话倒还有几分可信。
与千草出生即契约，意味着她拥有灵力的时间远不止三年。
小草蹙眉思索：那时候爸爸妈妈应该还在身边，他们是否曾教过她修炼？
这恐怕要等记忆恢复才能知道了。
之后之所以失去灵力，大概是因为千草为保护她而陷入沉睡——那也正是她六岁的时候。
恰好，答应引灵时选择与小火契约，也发生在这个阶段。
关于六岁那年的具体经历，千草始终言语模糊。
所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草拿下毛巾，怔怔出神。
“小草。”莱斯若特出现在门口，轻叩门扉，“黎尔发来信息，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我马上好！”小草迅速拍好水乳，换下睡衣，拉开门道：“王上，我们走吧。”
“不急。”莱斯若特目光落在她脸颊一侧未抹匀的乳白色痕迹上，眼中掠过一丝笑意。他俯身，指尖触碰她的脸，将那点膏体徐徐揉开，直至吸收。
“余让黎尔把早餐温在保温器里了。”
小草觉得有点奇怪：提醒她吃早饭这种事，平时不都是师傅发信息来吗？怎么今天变成师公发给王上了？
很快，她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
“你师傅昨夜着凉，感冒了，特意嘱咐我起来给你做早饭。”黎尔脸上不见往日的从容，眉宇间带着疲惫与担忧。
他将刚炸好的油条和两枚茶叶蛋推到她面前，“小草，师公拜托你，待会儿做几支感冒药剂给阿芸送过去。”
小草一听，直接把手里一整个鸡蛋塞进嘴里：“好，我吃完就……”
鸡蛋太过扎实，噎得她说不出话，只能费力咀嚼。
莱斯若特端起豆浆，递到她唇边。
她连喝几口，好不容易咽下一些，口齿才清晰起来：“师公，你不用在这儿陪我，去照顾师傅吧，我等会儿就把药剂送过去。”
黎尔原本被齐芸严令必须监督小草学习，此刻得了台阶，他毫不犹豫地踏上去：“好，那你别吃太急，我先走了。”
尾音未落，他吸血鬼已消失在厨房门口。
小草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不由感叹：“昨天他俩吵架，师傅还让我别操心，果然今天就……”
莱斯若特拭去她唇边一点蛋白屑，将另一枚剥好的茶叶蛋放入她手中。
“今日他们两都无法陪你学习。”他垂下手，暗处的血刺藤悄无声息地卷走他指腹上沾到的残屑。他语气平静地继续道：“余恰好无事，可以陪着你。”
小草歪头看他：“我平时大多是自习，只有不懂的时候才去问师傅。王上不用特意陪我的。”
莱斯若默了一瞬，低声问：“你不想余陪你？”
小草摇摇头。
今早醒来时，她分明看见桌上摞着好几份文件，王上正垂眸专注处理，怎么可能真的“无事”？
他这样说，大概是见师傅和师公都没法照顾她，才提出相伴。
王上似乎总把她当作需要呵护的孩子，可她早已不是那个初入陌生界域，看什么都会紧张的女孩了。
“王上，我可以的。”小丑认真强调，“你不用担心我。”
莱斯若特知道，如果不把话说透，小草还会继续推辞。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说：“如果是余想陪着你呢？”
“好啊！正好我一个人学习容易开小差，王上在还能适时提醒我。”小草几乎是立刻点头。
莱斯若特终于得到满意的回答。
目光落回桌上那半碗豆浆，他喉结滚动，含住碗沿，微抿一口。
无味的液体里，隐约漾开一丝清浅的淡香。
无法抑制那悄然蔓延的渴望，他再次低头，咬住碗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