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疑惑地打量着那缕灰黑雾气
它正缠着她的手指,裂开一道细口,来来回回地磨着。
若说是攻击,力道却像挠痒,半点痛感也没有;可若说是玩笑,那雾气里透出的气势又着实逼人,煞有介事。
“它在干嘛?”小草用口型无声地问塞安。
塞安下颌线绷得愈发紧实。魔雾能感知他的心绪,本能地想找小草较量,却因未得指令,只能这样绕着手指做出挑衅般的动作。
“没什么。”
他回答得十分不自然,随即强行攫住魔雾的自我意识,操控它们从小草指间流散、抽离。
毕竟与不少魔物打过交道,小草略一思索,再次用口型问道:“它不服气我?”
塞安嘴硬:“没有。”
相处几日,小草已察觉塞安骨子里藏着极强的自尊。若再拆穿,只怕他会恼羞成怒,反而误事。
她于是耸耸肩,不再说话。
塞安看着她这模样,却像被一道看不见的火光炙烤着,浑身又热又刺。难堪与恼怒混在一起涌上来,竟比在家族中犯错、跪在长辈目光下挨鞭子还要煎熬。
来不及消化复杂心绪,魔雾已潜入卧室,共感传来的画面浮现在他脑海——
哈罗的卧室极为宽敞,珍珠串成的御帘垂落床边,隐约透出里侧的朦胧轮廓。香薰散发着幽靡的香气,丝丝缕缕,缠绕在昏沉的光线里。
塞安朝小草点了点头,转动门把,推开房门。
静谧的幽暗扑面而来,房内布局一览无余。墙上挂着一幅古画,色彩厚重浓郁,构筑出一片阴森压抑的景致,是多数吸血鬼偏好的暗黑风格,乍看并无特别。
小草在心里默想着,身形已如猫般轻巧地滑进屋内。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他们身上的隐身术法骤然失效,身形彻底暴露。
这卧室里布置的防御术式,远比外间强劲。小草心头一跳,迅速扫视四周——
幸好,没有监控。
她松了口气。
隐身已经无效,行动变得棘起来手。如今只要一点轻响,房内的术式就会发出预警。他们必须比之前更谨慎、更安静。
小草分出一缕灵识,如触须般向四周延伸,感知着四周。塞安也操控流雾,使之凝实,在空气中探察。
房间陷入一片寂静,几乎听不见任何声响,只有地面隐约投着两道瘦长的影子。
一切似乎进展顺利。他们几乎翻遍了所有家具里外——床铺、衣柜、每一块地板、桌屉……却一无所获。
小草蹙起眉。难道自己猜错了?
不经意间,她的目光再次落回床头那幅画上:血月高悬,覆满霜雪的树木密集排列,漆黑的树影一路延伸,拖得很长、很长……
她凝视着那片浓墨般的阴影,视线竟有些恍惚,仿佛要被吸进去一般。
正要继续细看,静谧的空气里忽然传来“咔”的一声轻响。
门,正从外面被缓缓推开,缝隙逐渐扩大——
小草瞬间收回心神。
毫不犹豫,她拽住身旁的塞安,一骨碌滚进早已探好的藏身之处——床底。
刚藏稳,仅一布之隔的外头,脚步声响起。
哈罗回来了。此刻只要稍微有一点动静,便会暴露。小草与塞安彻底敛住气息,一动不动,如同两块沉在暗处的石头。
变故来得太急,他们的距离极近,中间只隔了几指宽的空隙,面对面贴着,比昨日在灵动车上还要窘迫。
塞安的视线不受黑暗影响,他能清晰看见她脸颊上细微的毛孔、那双黑褐色的眼瞳,以及瞳中深敛的纹路,一弧一弧,静而沉。
小草正全神贯注感知外面的情况,身体绷得像拉满的弓。
在这片昏暗与寂静中,她忽然感觉到一道凝注的视线,迫使她的注意力从外面的哈罗身上抽离,回到床底。
她以为是塞安有所发现,动了动唇,无声地问:“发现异常了?”
塞安莫名有些心虚,却不愿让她察觉。他没有动唇,而是传音回道:“那幅画有问题。”
这倒正好解决了小草黑暗中无法读唇的麻烦。
“什么问题?”
“画上有极细微的魔力波动,应该是某种魔器。”
小草心中原本的怀疑又笃定几分。但哈罗就在外面,此刻根本不可能出去验证。他们只能继续蛰伏,等待时机。
哈罗并未察觉卧室已经遭遇入侵。他关紧门,如往常般警惕地环视一周,随后径直走向床头的古画。
指尖抚过画上那片阴影处,原本寻常的墨色忽然浮动、跳跃,泛出幽光。他转动画框边缘,输入十一个数字的密码。
原本严丝合缝的墙壁自中间滑开,露出里侧的密室。他缓步走入,身影消失在昏暗的入口处。很快,墙壁再度合拢,恢复如初。
小草这才轻轻舒了口气。虽戴着能模拟吸血鬼气息的红宝石项链,但每次近距离遇上紧急状况,她还是本能地屏住呼吸。
“看清密码了吗?”她用手指碰了碰塞安。
桌上香薰散出的白烟流转之间化为灰色,游入床底。
“。”塞安低声报出那串数字。
小草下意识朝他竖起大拇指。
塞安一怔。出身老牌贵族,他从未见过哪个吸血鬼做这样的手势——或许在长辈眼中,这动作不够优雅。
他不知如何回应,迟疑片刻,只朝小草略显生硬地微微颔首。
小草知道他这是接受的意思,笑了笑。
她的笑一直很有感染力,不是贵族间那种礼仪性的虚假弧度。塞安看了片刻,默默将脸转向一侧。
短短几日的相处,她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这时,外面再度传来声响。
哈罗从密室中走出,手里多了一只盒子。那盒子似琉璃琢成,表面刻着繁复的暗纹,一眼就知其中之物价值不菲。
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在椅中坐下,将盒子置于桌面,缓缓打开。
一枚圆润剔透的珠子静静躺在绒布中央,内部缠绕着缕缕血线,宛如活物,缓缓游动着。
塞安的视线骤然锐利如刃。
他曾听说过一种禁药,需以吸血鬼心口最纯净的魔血为引,辅以多种秘料炼制而成,据说能大幅提升魔力。但这只是传闻中的效果,真相如何无鬼确知。
多年前,不知是谁散播出这秘方的风声,一度引发疯抢与混乱,后来便被严令禁止,所有相关记载尽数销毁。
哈罗竟然……
无论他是否参与研制,光是私藏禁药这一条,已足够将他送上审判庭。
塞安眸色沉冷,握紧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