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地泼洒在侯府的每一寸土地上。
我紧紧跟在顾沉舟身后,绕了三道回廊。
他腰间的玄玉,在这深沉的夜色里,泛着幽蓝的光,那光清冷而诡异,像一块淬了毒的玉,透着丝丝寒意。
每一步前行,我的心都揪得紧紧的,既紧张又期待,紧张着即将踏入未知的密道,期待着能解开那些缠绕在我心头已久的谜团。
听松院的影壁后,一座半人高的假山静静伫立。
月光洒在假山上,勾勒出它嶙峋的轮廓。
顾沉舟抬手,在第三块太湖石上轻轻按了按。
刹那间,石缝里传来机关转动的轻响,那声音细微却清晰,仿佛是黑暗中隐藏的秘密被缓缓揭开。
我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手心也冒出了冷汗,一种莫名的恐惧和兴奋交织在一起。
原来,这处看似寻常的假山,竟是密道入口。
我屏住呼吸,像一只警惕的猫,贴在廊柱后,眼睛紧紧盯着顾沉舟。
只见他猫腰钻进石缝,那道玄色的身影,如同一缕黑色的烟雾,渐渐没入黑暗之中。
我心中一阵犹豫,这密道之中不知道隐藏着多少危险,但一想到那些未解的谜团,我咬了咬牙,等那身影完全消失,才小心翼翼地撩起裙角,跟了过去。
石缝里弥漫着刺鼻的霉味,那味道像是从岁月的深处散发出来的,呛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伸手不见五指,我只能摸黑往前挪。
指尖触到潮湿的石壁,那冰冷的触感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的心跳愈发加快,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密道里可能存在的机关陷阱。
突然,前面传来一声冷嗤:“苏姑娘好兴致,大半夜逛别人家的密道?”这声音如同炸雷在寂静的密道里响起,我被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颤,差点撞在石壁上。
恐惧瞬间涌上心头,但我很快镇定下来,心想自己既然已经来了,就不能轻易退缩。
顾沉舟举着个铜灯转了过来,暖黄的光映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眉峰的冷硬。
他的眼神如同寒星般锐利,看着我说道:“你当自己是侯府里逗猫的小丫头?这密道机关连我都未必摸得全,若触发了翻板......”
“总比被蒙在鼓里强。”我扶着石壁直起腰,袖中银步摇的铃脚硌得手腕生疼。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他说道:“太液池的血诏,竹影轩的宗卷,还有阿竹碗里的曼陀罗——顾世子,这些线头,可都系在你这块玄玉上。”我的语气坚定,内心却也有些忐忑,不知道他会作何反应。
他的指节在灯盏上顿了顿,玄玉突然泛起微光。
借着这微光,我看清了密道尽头是一道石门,门楣上刻着“承明”二字,那字迹苍劲有力,正是先帝登基前的旧号。
我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要进去一探究竟。
顾沉舟盯着我看了片刻,突然伸手拽住我的手腕,他的手温暖而有力:“跟紧了,若掉下去,我可不会捞你。”我心中一暖,却又有些赌气地想,我才不需要他捞呢,但还是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石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股更重的霉味扑面而来,那味道像是腐朽的气息,让人作呕。
我跟着他跨进去,脚刚沾地便听见“咔”的轻响。
顾沉舟猛地将我拽进怀里,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
身侧的石壁“轰”地砸下一块石板,那声音震得我耳朵生疼。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本能地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说了跟紧。”他低头看着我,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
我有些尴尬,又有些感激,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早知道这里有机关?”我仰头看他,铜灯的光在他下颌投下阴影,使他的面容显得更加冷峻。
“所以才防着我?”我心中有些不满,觉得他对我有所隐瞒。
他松开手后退半步,玄玉在胸前晃动:“你该在侯府里绣并蒂莲,不该来这种地方。”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责备,我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可我偏要来看。”我摸出袖中银步摇,用铃脚挑起他腰间的玄玉,眼神坚定而决绝。
“前世我信你到死,今生我要亲眼看看,这玉底下压着什么。”我不想再像前世那样糊里糊涂地过日子,我要自己揭开真相。
玄玉被挑开的瞬间,石门内突然传来金石摩擦声,那声音尖锐而刺耳,仿佛是岁月的齿轮在转动。
我们同时转头,只见石壁上一道暗门缓缓开启,露出里面的空间。
墙上挂着褪色的织锦,那织锦的颜色如同陈旧的记忆,黯淡而模糊。
案几上堆着落灰的卷轴,那灰尘像是岁月的沉淀,诉说着曾经的故事。
最中央的檀木匣上,赫然盖着先帝的双龙印,那双龙印威严而庄重,仿佛在诉说着皇家的荣耀。
我的心跳陡然加快,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我,这里面藏着至关重要的秘密。
顾沉舟的呼吸一重,玄玉在他掌心发烫:“这是......”
“先帝的密室。”我认出织锦上的云纹,正是大胤皇家特有的“九霄祥云”。
我缓缓说道:“当年他微服出巡前,曾在诏书里提过‘承明阁藏秘’,原来指的是这里。”我的声音有些颤抖,既兴奋又紧张。
我们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历史的心跳上。
顾沉舟揭开檀木匣,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叠密函。
最上面那封的落款是“顾渊”——顾沉舟的祖父,当年的镇北王。
我的手微微颤抖着翻开一封,字迹苍劲:“今太液池底血诏已沉,苏氏侯府若有异心,可持此函调北境三营......”
“原来当年的联姻,是为了牵制侯府。”我攥紧密函,心中五味杂陈。
愤怒、失望、悲哀等情绪一股脑地涌上心头,我没想到所谓的联姻竟是一场阴谋。
“所以你总说护我周全,实则是怕我这个嫡女出了事,断了顾家的筹码。”我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质问。
“不是。”顾沉舟突然握住我的手,他的掌心滚烫,眼神真诚而炽热。
“这些密函是祖父留下的,可我从未动过调兵的念头。我护你,只是因为......”
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仿佛那未说出口的话,是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我的心猛地一颤,一种莫名的期待涌上心头。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墙根处有个半人高的陶瓮,里面泡着半卷烧焦的宗卷——正是竹影轩被烧的那批!
我蹲下身,用银步摇挑起残页,“苏氏嫡女苏明月,生于景和元年......”
“这是侯府的宗谱。”我抬头看他,
“你让人烧宗卷,是怕我查到什么?”我的内心充满了愤怒和不解,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顾沉舟松开手,背过身去,他的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当年侯府与顾家联姻,是为了掩盖一个秘密——你母亲并非苏老侯爷的嫡妻,而是......”
“而是先帝流落民间的私生女。”我替他说完,指尖抚过宗谱残页上模糊的朱印,那朱印如同历史的烙印,刻着无数的秘密。
“所以太液池底的血诏,写的是我母亲的身世。顾家怕血诏现世,侯府会因‘皇亲’身份威胁皇权,才要沉了血诏,烧了宗谱。”我心中一阵悲凉,原来自己的身世竟如此复杂,那些过往的谜团也渐渐有了答案。
密室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那呼吸声如同夜的呢喃,诉说着过去的故事。
顾沉舟突然转身,抬手替我拂去发间的蛛网,他的动作轻柔而温暖。
“你怎么知道?”
“前世我死的时候,阿竹把这个塞给我。”我从衣襟里摸出块羊脂玉佩,和顾沉舟的玄玉纹路相似。
那玉佩温润而细腻,仿佛带着母亲的温度。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上面刻着‘承明’二字。”我的声音有些哽咽,回忆起前世的种种,心中满是苦涩。
他的指尖在玉佩上顿住,突然笑了,那笑容如同春日的阳光,温暖而明亮。
“原来你早猜到了。”
“猜到又如何?”我将玉佩收进衣襟,眼神坚定而决绝。
“前世我被庶妹推下太液池时,还想着你会来救我;今生我站在这里,才明白有些事,得自己攥在手里。”我暗暗发誓,这一世我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他的目光软下来,伸手理了理我被石壁勾乱的鬓发,那动作温柔而深情。
“以后,我和你一起攥。”他的话让我心中一暖,仿佛有一股力量注入我的体内。
铜灯在我们之间明明灭灭,他的影子落在我脸上,像层温柔的茧。
我正要开口,忽听见密道方向传来异响——是春桃的声音?
“姑娘房里的炭盆该添了。”她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轻快,那轻快的声音在寂静的密道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的心猛地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奴婢这就去......”
不对。
我猛地抬头,顾沉舟已经熄灭了铜灯。
黑暗中他低声道:“你房里有动静。”我的大脑迅速运转起来,担心着房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又害怕这是敌人设下的陷阱。
我们摸黑冲出密室,密道外的月光格外刺眼,那月光如同银白的纱幔,洒在大地上。
我望着自己的院落方向,只见窗纸上投着两个晃动的影子——一个是春桃,另一个,是我安排在院外的暗卫。
“春桃。”我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前世她替我挡剑时的血,突然在眼前晃了晃。
那血的颜色鲜艳而刺目,仿佛是前世痛苦的回忆。
我的内心五味杂陈,既愤怒她的背叛,又有些不忍,毕竟曾经主仆一场。
顾沉舟握住我的手:“我让暗卫去看看。”
“不用。”我甩开他的手,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那青瓷瓶温润而细腻,仿佛带着我的决心。
“我早让人在房里撒了香灰,她若踩过门槛......”我强忍着心中的愤怒,冷静地想着应对之策。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扑通”一声。
我加快脚步往回跑,只见春桃被暗卫按在地上,裙角沾着白色的香灰——正是我让小厨房筛的细香灰,撒在门槛内侧,专门捉夜贼的。
我的心中充满了愤怒,这个曾经我信任的人,竟然背叛了我。
“姑娘......”春桃抬头看我,眼里没有惊慌,只有狠厉。
那狠厉的眼神如同冰冷的刀,刺痛了我的心。
“顾氏给的银子,够我娘治痨病了。”
我蹲下身,捏住她的下巴,眼神冰冷而锐利。
“所以你在我茶里下曼陀罗,在妆匣里翻玉佩,都是顾氏指使的?”我的声音充满了质问和愤怒。
她不说话,嘴角勾起冷笑,那冷笑仿佛是对我的嘲讽。
我站起身,对暗卫道:“先关到柴房里。”我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告诉自己要从她嘴里问出更多的信息。
月光照在春桃脸上,她的笑像把淬毒的刀。
我望着她被拖走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前世阿竹的血,今生春桃的背叛,有些债,该清了。
我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让那些伤害过我的人付出代价。
我蹲在春桃面前,月光顺着她额角的碎发漏下来,照见她眼底那抹淬了冰的狠劲。
前世她替我挡那柄淬毒短刀时,也是这样的眼神——只不过那时我蠢,竟当那是忠仆护主的决绝。
“你说顾家给银子治你娘的痨病。”我伸手扯下她鬓边那支素银簪子,簪头在青砖上划出刺耳鸣响。
“可上个月我让周妈妈送了五石米、两坛蜜枣去你家,你娘的药钱,我早让账房按月支了。”我的语气充满了愤怒和失望。
春桃的瞳孔缩了缩,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我将簪子尖抵在她腕间的寸关尺上:“曼陀罗我识得,你往我茶里投的量,刚好让我每日午后犯半日迷糊,却不会要了命——顾家要的不是我死,是我活着时被拿捏。”我要让她知道,我不是那么好欺骗的。
她突然笑出声,染了茶渍的牙齿在月光下泛着青灰:“姑娘聪明,可你知道吗?我娘床榻下那口樟木箱子里,压着顾府暗卫递来的信。他们说,只要我拿到那块刻着‘承明’的玉佩......”
“就杀了你娘。”我替她补完后半句,簪子重重戳进她腕侧的软肉,那疼痛让她闷哼出声。
“所以你翻我妆匣时故意弄乱翡翠镯子,好让我以为是小丫鬟手滑;你往茶里投曼陀罗时,特意选我每月初一十五去祠堂的日子——你当我查不出来?”我心中的愤怒已经达到了顶点。
春桃疼得闷哼,额角渗出冷汗:“你既都知道,又何必问?”
“我要知道是谁给的信,是顾府的大管家,还是那位总替世子递话的赵公公?”我捏住她下巴往上抬,眼神坚定而决绝。
“你娘的痨病,我能治;顾府许你的银子,我能加倍。但你若不说......”我要从她嘴里得到更多的线索,揪出背后的主谋。
“姑娘!”顾沉舟突然出声。
我转头看他,见他站在影壁旁,玄色广袖被夜风吹得翻卷,那广袖如同黑色的旗帜,在夜风中飘扬。
“密室方向有动静。”我的心又提了起来,刚刚解开一些谜团,密室里又出现了新的状况,不知道又会有什么危险等着我们。
我站起身,远处传来闷雷似的轻响,像是有巨石在地下滚动。
那声音沉闷而压抑,仿佛是地下的巨兽在咆哮。
顾沉舟的玄玉突然发烫,他解下玉坠攥在掌心:“方才我们离开时,承明阁的暗门没关严。”
春桃在地上挣扎着抬头,嘴角还挂着血:“那密室里......那密室里有......”
“带下去。”我打断她,对暗卫甩了甩袖子。
两个粗使婆子上前架起春桃,她的绣鞋在青石板上拖出两道灰痕,最后那句“有活物”的尾音被风卷散在夜色里。
我有些心急,不知道密室里的活物是什么,会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
顾沉舟走到我身边,玄玉的热度透过他的掌心传到我手背:“方才在密室,那陶瓮里的宗卷残页,我好像看见‘苏氏庶女苏若雪’几个字。”
又是苏若雪。
我望着听松院方向,密道入口的假山在月光下投出狰狞的影子,那影子如同恶魔的爪牙,让人不寒而栗。
方才那阵异响又响了起来,这次更清晰些,像是铁链拖地的声音,混着潮湿的风钻进耳朵。
我的内心充满了警惕,苏若雪又会和这密室里的活物有什么关系呢?
“去看看。”我摸出袖中银步摇,铃脚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冷光如同寒夜的冰霜。
“若真有什么活物......”我虽然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一种想要探究真相的决心。
顾沉舟突然握住我的手腕,他的指尖沾着玄玉的温度:“我在前,你在后。”他的举动让我心中一暖,有他在身边,我仿佛有了更多的勇气。
我们踩着青石板往听松院走,身后柴房传来春桃的尖叫,那尖叫如同尖锐的警报,划破了夜的寂静。
混着密室方向越来越清晰的异响,像根细针戳进后颈。
我望着顾沉舟的背影,突然想起前世太液池底的水草缠住我脚踝时,也是这样的窒息感——只不过这一回,我手里多了银步摇,脚边多了个并肩的人。
我告诉自己,这一世我不会再像前世那样任人摆布,我要和顾沉舟一起揭开所有的谜团。
假山后的密道入口漏出一线微光,像是有人点了火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