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松寺,后山深处。
裴际舟背着手站在山洞前,他没说话,身后的半跪的裴隐也不敢起身。
今日的赏花宴不欢而散,确定没有人注意自己后,女卫才放心来到了他们在寒松寺的据点。
这个据点是绝对隐秘的,就连寺里,也只有几位德高望重的高僧知晓,如果女卫不是心腹,也不可能知道这个地方。
见到背对自己的裴际舟,女卫深吸一口气走上前行礼,“主子,幸不辱命,没有引人怀疑。”
说完,她这才注意到裴隐脸色不好地跪在一边,女卫朝她挤了挤眉毛,裴隐却满眼迷茫。
这是怎么了,主子怎么忽然生气了?
虽然他的脾气一向阴晴不定,但他很少会对自小一起长大的裴隐这样。
一时间,女卫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心里复盘了一下今天的行动,虽然任务过程有偏差,但结果是好的,所以应该不是她的问题。
想清楚这点后,女卫终于放心了。
“你好像很开心?是任务完成得很好吗?”裴际舟转过身,冷清的眼神看得女卫下意识一抖。
“回、回主子,唐小姐确实掉入了莲池……结果应该跟属下的任务没出入吧?”
裴际舟没有说话,凉凉的眼神转向裴隐,“你来说。”
裴隐:“!!!”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回主子,我觉得桃叶任务完成得很好,跟我下达的指令没有差别。”
“嗯,你们都这么觉得。”裴际舟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可这才是最让两人紧张的。
因为每每出现这个情况,就代表主子他真的生气了。
为什么,他们到底哪里做得不对?
桃叶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想起了一个可能性,她咬着牙,在内心一遍遍否认这个可能。
不会的,应该不会那么巧……
“你确实让她掉下了莲池,可是,为什么最后不拉她上来?”
“啊?”桃叶神色一愣。
啥,主子居然真的看完了全程吗?他到底是在监督任务进度还是关注唐小姐?
桃叶觉得她做事不配让主子伤心,所以应该是后者了。
那么,主子到底为什么一边在意唐小姐,一边还要下达这个折磨她的任务??
桃叶脑筋打结了都想不通,她的知识储备里从来就没有过类似病娇这样的词。
裴隐见她愣住了,伸手拍了她一下,低声道:“主子问你话呢。”
“啊,哦哦,回主子,属下当时不知道该不该拉唐小姐上来,毕竟任务里没有这一条。”
说着,见裴际舟没有多余的反应,桃叶又大着胆子继续辩解,“而且主子下达那样的命令,分明是想整治那个唐小姐,好让你们的婚约延期或者结束,所以下属才没做多余的事。”
裴际舟罕见的神情微愣,不过这种情绪只持续了片刻,没有让两个下属看出端倪。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认真,“你觉得,我是真想置唐韵华于死地?”
“呃……难道不是吗?”
桃叶说完,胳膊肘被裴隐猛地一戳,她这才知道自己嘴快,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
“主子恕罪,是属下失言…属下不是那个意思。”
裴际舟挥了挥手,“都下去吧,请元空住持过来。”
走了老远,桃叶仍在挠头不解,“不是,主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跟主子从小一起长大,你知道吗?”
裴隐抿了抿嘴,为了主子的威严,他还是没有说出主子那拧巴的心思。
什么心思呢?
说的是要试探人家唐小姐,人真的掉进池子里只剩一口气了又不乐意了,也不知道到底想试探人家什么。
那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娇弱大小姐吗,哪有清王说的那么用心险恶。
在裴隐的视角里,唐一花不仅不险恶,还很善良,从她愿意舍命去救一个不认识的小孩就能看出她至诚至善。
桃叶疑惑地看着他,“你垮着个脸做什么,刚刚主子又没说你。”
“没事,你去你该去的位置,元空住持那边我去请。”
“哎你怎么回事,我看你那样分明就是心里藏着事,咱们这么些年的交情,你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没有理会桃叶,裴隐越走越远。
他面色冷峻,眉头不自觉皱紧。
主子和清王的讨论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不然一定会引起大乱。
半个时辰后,寒松寺后山山洞。
裴际舟和元空住持执棋对坐,他们面前,是一盘存续已久的残局。
片刻后,元空住持浅笑着放下手中白棋,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裴施主今日心不在此棋局,老衲便也不多做无用功了,等来日施主潜心钻研此局时,再来寻老衲吧。”
说着便要告辞。
裴际舟放下手中黑旗,起身对元空住持行了一礼,“今日请住持过来,是有要事询问。”
元空住持还是第一次见到裴际舟这样,心里有些意外。
‘“施主请讲,你我六年的交情,还曾经挽救我寺众多僧人,如是老衲能参透的事情,定会倾情相报。”
裴际舟思索片刻,“住持可信这世上有神佛之事?”
住持笑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这话说了像是没说,裴际舟正要继续问,住持又道:“何为神佛,何为妖魔,裴施主心中有事,不妨朝着这个方向去问。”
“有何区别,都是人不可企及之物。”
“自是有区别的。”住持从袖中掏出了一串佛珠,轻轻拨动珠串,山洞里顿时响起了清脆的声音。
“神佛救世,妖魔害人。可这世上从未有人见过神佛,也未曾有人看过妖魔,所以信则有,不信则无。”
裴际舟顿了顿,沉声问道:“如果…有人说他见过神佛或妖魔呢?住持又该如何下定论?”
“此事说来也简单,端看施主是信自己耳朵还是眼睛,不过现在看来,施主怕是更信自己的眼睛。”
裴际舟没有否认,“住持不必探究我的想法,回答问题即可。”
“六年了,裴施主的性子还是这样,一点也没改变。”住持依旧带着慈悲的笑意,丝毫不在意裴际舟的无礼。
“其实,有没有人见过并不重要,例如很多思想开化不深的人,容易将身边一些机缘巧合之事托给神佛,按此方向思索,无论是神佛还是妖魔,都只围绕那一人,不曾害世。”
裴际舟不满意元空住持的答案,沉声反驳,“虽不曾害世,可她害了身居高位的人,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何不会扰乱世道?”
而且,像清王妃苏云婵那样不知是神是鬼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如果她们一起发力,那么大厦将倾,也是早晚的事。
裴际舟是想夺回裴氏天下,可他并不想要一个满目疮痍的天下。
所以,像清王妃这样的人,他必须要想办法一一拔除。
而监视并试探唐韵华,就是在参考并得出解决的办法。
元空主持将檀木佛珠放在棋盘上,轻轻推到了裴际舟面前。
“施主心中已有答案,老衲不必再多言,此佛珠赠予施主,盼施主时刻谨记你的初衷,切勿行差踏错、危害世人。”
裴际舟抄起佛珠,冷着脸快步离开,“不用主持提醒,我心中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