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国同志,在你的办公室里,你叫我一声俊生同志,我不计较。”
陈俊生冲秦保国微微一笑:“不过你记住,下次在公开场合,记得称职务。”
秦保国闻言,情不自禁地身体前倾,相当恭敬地说:“好的,好的,陈主任。”
虽然不太清楚这个“东江地区民生经济统筹事业拓展部”是个什么级别的单位,但人家这江浙大学本科生的身份是实打实的牛皮轰轰。
自77年恢复高考以来,国家对大学生的重视程度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现如今,这普通本科生的社会地位,几乎等同于古代的“秀才”,重本类似于“举人”,名校就更不得了。
所以说,即便秦保国现在是鼎盛时期的县兵工厂厂长,见了陈俊生,都得客气点。
至于现在,拔了毛的凤凰,连鸡都不如,哪敢在浙大高材生面前翘尾巴。
赶紧把自己的办公椅让出来,然后给陈俊生泡茶。
陈俊生要的就是秦厂长这个态度。
“这玩意认识吗?”
陈俊生端坐于秦保国的办公椅上,把茶杯撂在一旁,用手轻轻拍了拍桌上的座钟。
秦保国眼睛眯起,细细观摩片刻,笑着说:“沪城555牌座钟,响当当的大牌子,普通人根本买不到,听说连沪城本地都经常断货。”
“我刚从沪城回来。”
陈俊生抿了口茶,淡声说道:“顺手带回来了一笔可以振兴饶城县机械制造业的大订单,秦厂长有没有兴趣了解下?”
秦保国眼睛一亮,连忙表态:“您说,您说。”
陈俊生用茶水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沪城555牌座钟厂因产能有限,无法满足市场需求,特许我民生经济拓展部在东江地区委托具有军工级精密仪器设备生产资质的国营厂家,紧急加工生产十万台座钟,以满足沪城、杭城、金陵、无锡、苏城等地民生需求。”
“十、十万台?”
秦保国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错,十万台,合约产值为100万元整。”
陈俊生复述一遍,又相当认真地说:“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这笔订单,沪城厂家除了找我们东江民生经济拓展部协助之外,还找了江城、渝城的军工厂。”
“而我来这之前,也是去考察了下东江机械制造厂。”陈俊生着重强调道。
秦保国哪知道他去没去东江机械制造厂啊。
他现在满脑子都在琢磨这“十万台座钟”的超级大订单。
这可是100万元的产值呐!
不说整个吞下,就算只能分到一杯羹,也可以带着全厂上下四十六名工人过个肥年了。
秦保国很心动。
他今年四十五岁,之所以天天看报、喝茶、钓鱼无所事事,是因为冰工厂这边实在是闲得蛋疼。
过完夏天,他就更闲了。
可厂里没订单,没效益,靠上面贴钱发工资,能维持多久?
他这个厂长,能安稳干到退休吗?
“陈主任,这个订单,请您看在饶城县老乡的份上,务必给我们县冰工厂一个机会。”
秦保国满脸殷切,如数家珍道:“我们厂有四十六名经验丰富的军工老师傅,有现成的精密仪器制造设备,甚至还有随时都能请回来带班的八级工。”
“总之一句话,东江机械制造厂有的,我们都有,东江机械制造厂没有的,我们也有。”秦保国这话说得相当自信。
“其实我也有心帮扶和振兴本县的机械制造业。”
陈俊生表了个态,又打机锋道:“不过…”
“有什么条件,您不妨直说。”秦保国姿态放得很低。
“我需要先看看你们的实力再做定夺。”陈俊生说道。
“理当如此。”秦保国笑着点头:“理当如此。”
“我可以留台样品在这,你召集厂里的技术骨干拆解研究,明天我会再过来一趟。”
说完,陈俊生放下茶杯,半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起身要走。
“陈主任…”秦保国犹豫着喊住他。
陈俊生转头看他一眼:“还有什么事?”
“这个座钟没什么技术含量,我厂的军工师傅一上手,就能造出原版原样的来。”
秦保国冒着得罪陈俊生的风险,谨慎地问了句:“唯一需要跟您确定的是,这当真是沪城厂家委托的生产订单吗?”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我明天过来的时候,最好让我看到你们有足够的实力,确保每天批量生产300台甚至500台座钟。”
陈俊生撂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年轻人…”
秦保国愣在原地,皱眉思量片刻后,一下子豁然开朗:“管它三七二十一,他敢给订单、付货款,我就敢领着工人们干,产值归厂里,责任归他,我怕个卵子。”
陈俊生离开冰工厂后,并没有去东江机械制造厂,而是去了趟全粮液酒厂。
“哟,小陈来了?”
全粮液酒厂财务室,此前陈俊生过来的时候,办公室里面的三个工位,通常只有徐艺璇一个人在。
这回恰好相反,徐艺璇不在,另外两个工位上都坐着人。
其中一位是个约莫四十出头的中年美妇,徐艺璇跟她之间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跟陈俊生打招呼的人也是这位美妇,她边说话边笑盈盈地打量他:“徐会计到人民银行办事去了,可能要傍晚才回来,你有事找她?”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陈俊生笑了笑,说:“我之前过来的时候,总觉得她这办公桌上缺个摆件。”
中年美妇眉梢挑起,心想这孩子一看就是个聪明人,怎么做起事来憨憨的,哪有人给女孩子送“钟”的哦?
不过,注意到这台座钟的牌子时,中年美妇不由得微微动容。
这可是好东西,整个东江地区,只有少数领导家里有,一般人花钱都买不着。
中年美妇虽不是那种看人下菜碟的势利眼,但见陈俊生这么有心 ,也是很高兴地起身招呼道:
“你在这坐会儿,喝杯茶,徐会计说不定很快就回来了。”
“不了,不了。”
陈俊生放下座钟,笑着推脱道:“谢谢您,我还有点别的事要忙,改天再来。”
“这孩子,还挺腼腆。”中年美妇心里笑了笑。
先前听爱人说起他时,恨不得把人描述成骗财骗色的大流氓。
如今看来,徐长征同志是老眼昏花,越来越看不懂年轻人咯。
陈俊生没见着徐艺璇,转头就去饶城县一中找瑶姨和夏姨去了。
“哎,人呢?”
陈俊生回到县中校门口时,之前两个小姨摆摊卖衣服的那处树荫底下,已经不见她俩踪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