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芸,你说咱家那臭小子咋就那么没良心呢。”
傍晚时分,乔书欣同志如往常一样坐在门槛上吃饭,眼睛时不时的望向山脚下的村道,香腮鼓鼓地嘟囔:“这都出门4天了,不往家里打电话,不拍电报,也不寄信,真让人操心。”
齐晓芸闻言笑笑,心想俊生这才出去四天而已,从杭城寄信回来,怎么着也要七八天才到。
打电话、拍电报都很贵,若非遇到棘手的问题急需小姨们帮忙处理,何必花那冤枉钱呢。
“别急,说不定很快就回来了。”
后天中秋,芸姨想着陈俊生要是忙完了手头的生意,肯定会赶回家过节。
乔书欣埋头扒拉几口玉米糊糊,抿了抿嘴唇道:“我看未必,老家哪有杭城好,他这一去,想必已经乐不思蜀了。”
其实小乔同志坐在门槛上望穿秋水,也是盼着陈俊生早点回家。
只不过她的表达方式跟性情温婉的晓芸同志截然不同,明明心里牵挂得不行,嘴上却要骂他没良心。
“乔老师!”
两人正聊着,忽然有个穿着蓝色中山装,戴副黑框眼镜,年纪大概二十五六岁的男青年迎面走来。
“什么事?”
乔书欣抬头瞅两眼,原来是前些天刚从公社派到毛家湾大队小学担任教导主任的胡裕民,胡主任。
“今晚队部安排露天电影,晒谷场那边已经架上放映机了,我看你和晓芸同志都不在,过来通知一声。”胡裕民兴冲冲地说道。
“哦,知道了。”乔书欣兴致缺缺地回应。
队部每年都会安排四五场露天电影,以前陈俊生最爱看,小乔同志也乐意陪着他,把那地道战、地雷战、上甘岭等等一系列战争影片反反复复地看。
现在嘛,没意思。
胡主任见小乔同志对露天电影完全不感兴趣,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她,好像有点尴尬。
这年头,队里放电影就跟过节似的,社员们早早就带上小板凳抢位置去了,小孩们更是连蹦带跳的激动不已。
“你还有什么事吗?”乔书欣随口问了句。
胡主任推了推眼镜掩饰尴尬,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校长让我问一问,你这学期还去不去学校代课了?孩子们都挺想念你的。”
“不去了。”乔书欣摇头,她之前去队校代课,是为了赚钱贴补家用、供陈俊生念高中。
“那真是太可惜了。”
胡裕民脸上露出惋惜之色,小乔同志的教学水平有目共睹,这位下乡插队的女知青,可是正儿八经的工农兵大学生。
再加上人长得漂亮,声音又好听,学生们特别爱上她的课。
胡主任对她的印象也是极好,去年小乔老师去公社中心小学开会,他一眼就迷上了,从此念念不忘。
好不容易托关系下派到毛家湾队小担任教导主任,小乔老师却辞职不干了。
“小乔老师,这,这是…”
胡裕民往前几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犹豫着递给乔书欣。
“这是什么?”乔书欣明知故问,此前她曾收到过很多封从中心小学寄来的匿名信,内容挺暧昧。
“这是我给你写的情书,希望你看完后能给我一点回应,谢谢。”
胡裕民深呼吸调整情绪,在乔书欣跟前鼓足勇气说出此行的真实目的,随即俯身把信放在门槛上,扭头就走。
“哎,你先别走,我现在就当面给你回应。”乔书欣喊住他。
“啊?”胡裕民猛然转过身来,眉眼间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喜色。
他感觉幸福来得有点突然,自己都还没准备好呢。
不过,瞧见小乔老师面容平静如水,脸上没有半点笑意,胡主任又情不自禁地心生忐忑。
“这看着不像是要答应跟我搞对象的预兆……”胡裕民心慌意乱。
“我已经有对象了。”
果不其然,乔书欣一脸认真地告诉他:“我对象他比你长得好,比你学历高,对我也很好,烦请以后不要再写信打扰我的生活,我谢谢您了。”
胡裕民听到这话,喉结动了动,欲言又止,原本砰砰狂跳的心,此刻已然跌入谷底,说不出的难受。
他虽然身高一米五六,初中文化,但却是公社内少数拥有公办教师编制的男人。
今年刚二十六岁,就已经是毛家湾队小的教导主任,再过几年说不定就能当上校长,以后被调到县里甚至东江教育局工作也并非不可能。
然而,即便条件如此出众,小乔同志半点机会和希望都不给,拾起门槛上的情书扔还他,转头回屋去了。
晓云同志呆头呆脑地看了看好姐妹的背影,又瞅瞅满脸伤感的胡主任,默不作声地起身迈过门槛,悄悄地把门关上,再用木棍撑住,轻踢两脚,嗒、嗒。
“这???”
胡裕民猛地呆滞,好像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另一边,陈俊生带着瑶姨来到了饶城县兵工厂。
自从接到座钟订单后,原本暮气沉沉的兵工厂恍如枯木逢春般,焕发出勃勃生机。
临近中秋,工厂正门挂上了两个喜庆的红色大灯笼,就连门卫秦大爷都换了身新衣服,看起来比以前精神得多。
“陈主任好!”
陈俊生刚出现在工厂门口,秦大爷抬手给他敬了个礼。
“大爷好。”陈俊生一如既往的给大爷派烟。
秦大爷就咧着那只剩六颗牙的嘴乐呵呵的笑:“陈主任啊,您这身西装真气派,我刚才大老远看见,差点以为是东江地委书记带人下来视察工作哩。”
“您这对象也是真漂亮,娃娃脸,杏仁眼,气质高贵,天生福相,旺夫益子,一生好命啊。”秦大爷笑着说道。
宋瑶同志听闻此言,不禁眸光湛湛,笑颜如花,心想这门卫大爷可真会说话。
之前毛家湾大队的社员们,总说她是狐媚子,是会勾引人的小妖精。
如今听到大爷夸她“天生福相,旺夫益子”,宋瑶心里那叫一个高兴。
俗话说,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不外如是。
“大爷,您看人真准。”
陈俊生干脆把整盒中华都塞进秦大爷兜里,然后大摇大摆地带瑶姨进厂参观生产车间。
“我的天呐…”
当宋瑶同志走进车间,看见数十名工人师傅正如火如荼地仿制沪城555牌座钟时,心中最直观的感受是震撼。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瑶姨心想陈俊生你这坏小子可真有本事。
饶城这边的工厂、工人、出货渠道,杭城那边的合作单位、分销渠道,统统都是公家的。
他呢,全凭一张嘴,还有那些真假难辨的身份,直接公器私用,大发横财。
“用生产队里某些糙汉的俗话来评价,这简直就是炮弹轰进母牛群——牛逼炸了。”宋瑶同志心中赞叹不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