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围火势的映衬下,刘牢之的脸愈发红了,激烈地交手数个回合之后,他的双手微微有些发麻,不自觉地舒展了两下,然后重新握紧长枪。
张蚝同样如此,趁着调转马头的间隙,调整了下手型,横槊当胸。
两人的这一轮交锋,打了个旗鼓相当。
正在此时,诸葛求率军赶到,一部分人齐刷刷地向空中抛出装有火油的皮囊,另一部分则眼疾手快,用火箭射去。
皮囊在空中被射得对穿,变成一片火雨落下,顷刻间便引燃了辎重营的车厢。
张蚝大怒,猛夹马腹,向刘牢之冲去,长槊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光,槊锋闪着寒芒,就像黑夜中的闪电。
锵!
刘牢之举枪格挡,枪杆被巨大的力道压得如同满月,撞击之声震得两人的耳膜生疼。
身下的马匹禁受不住,发出一声悲鸣。
刘牢之见势不对,不再硬抗,直接侧身,枪尖顺着槊杆疾削而上,一点寒星直取张蚝的咽喉。
张蚝急转槊杆格挡,槊锋顺势斜挑刘牢之的右肋。
电光石火之间,两匹战马交错而过。
刘牢之的战马前蹄发软,直接向前趴倒,他果断跳下,手持长枪,转身面向张蚝,肋下的鳞甲上出现一道清晰的划痕。
张蚝调转马头,看到刘牢之落地,毫不客气地再次策马向他冲来。
刘牢之看准时机,在地上一滚,避开向他刺来的长槊,然后反身一枪,直接刺在马腹上,鲜血淋淋。
战马吃痛,猛烈地颠了起来。
诸葛求等人完成放火任务,过来支援刘牢之,将手中的箭矢对准张蚝,倾泻而去。
张蚝一边挥舞长槊,抵挡箭雨,一边从马上跳下,寻找掩体。
刘牢之打得兴起,有些不甘心,还要上前追击。
诸葛求高喊道:“将军,该撤了。”
刘牢之看了眼围上来的秦军,恨恨地捡起一柄长槊,用尽全力向张蚝掷去。
张蚝举槊荡开,两人的眼中都闪着火光。
刘牢之转身,和诸葛求一起带着司州军往外杀去,不一会,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在他们身后,烈焰滔天,邓羌和张蚝无心追击,全力组织人手灭火。
秦人大军出动后,李盛讨不到好,率军撤回城中。
大火一直烧到天明方才被浇灭,好在营地离谷水不远,在大军的及时抢救下,还是有一小半的粮草免于焚毁。
邓羌和张蚝看着黑漆漆的营地,面面相觑。
他们扎营和布防都没有问题,也派人盯着新安城,这支不下万人的队伍,究竟是从哪里杀出来的?
两人刚心生疑惑,又同时想到答案,“难道上党的战事已经结束了吗?”
张蚝说道:“听闻王凝之帐下有一红脸猛将,名为刘牢之,方才应该就是了。”
邓羌没遇上刘牢之,无心讨论这个,“如今粮草损失大半,晋人援军已到,我们是继续强攻,还是先撤回陕城?”
张蚝险些死在晋军的箭下,哪里愿意撤军,“不用走,派军回陕城重新运粮便是,我们这么多人,分两万出去负责辎重,都不影响攻城。”
邓羌算了算,他们此行带了六万大军,司州就算加上援军也不足两万,确实不用太紧张。
“不用那么多,陕城还有人马,我们分出一万人回去押送粮草,其他人明日开始攻城。”
主意已定,秦军收拾了劫后的军营,重新安顿下来。
刘牢之派人联系了李盛,让他固守城中,自己在外面作为呼应。
焚烧辎重虽然未竟全功,但秦军势必重新前往陕城筹措粮草,刘牢之打算孤军深入,只要能拖慢后勤进度,攻城的队伍只能回转。
新安以北有山,名为青要,《山海经》有云:又东十里,曰青要之山,实惟帝之密都。
刘牢之率军来到这个黄帝行宫所在的山下,再次布置任务。
刘袭和诸葛求率军袭扰攻城的秦军,他则亲率三千人,带数日干粮,奔袭六十里外的硖石,阻断秦军的粮道。
崤函北道战火连绵的时候,王凝之已在卢氏完成休整,率军北上,出现在弘农城外。
邓羌和张蚝在弘农和陕城都留有驻军,所以对于司州军的突然出现,城内守军并不慌乱,紧闭城门,派人通知前方的主帅和后方的潼关。
王凝之没有要攻城的意思,率军在城外挖沟,将弘农城外的洛水支流谷水引得四处流淌,秦军的运粮通道被他破坏得千疮百孔,成为一片泽国。
破坏总是比建设容易,这是为了阻断关中对弘农和陕城的支援。
等邓羌知道后方、乃至后后方都被司州军袭扰之后,攻城不利的他再次陷入抉择。
新安并非坚城,再给他和张蚝几天时间,拿下城池不是问题,但前面数十里还有函谷关,继续深入,粮食供给的问题只会越来越大。
连日的攻城,让张蚝的锐气减弱不少,闷声道:“这样下去不行,至少得先解决弘农的问题,让长安的粮食可以经潼关运过来。”
邓羌郁闷道:“晋人真是无耻,就不能堂堂正正地打上一场吗?不是夜袭军营,就是偷袭粮道。”
两人被长长的崤函道折磨得进退两难,进攻虽然困难,但两人干劲十足,并不退缩,可后方粮道接二连三的出问题,让他们不能安心。
张蚝试探着问道:“要不先回陕城,从长计议,等准备充足,再一鼓作气杀入洛阳。”
邓羌有些心动,“我觉得可以,正好回去看看进攻河东的队伍怎么样了。”
他俩收到朝廷诏令,还分出了部分队伍进攻弘农和陕城北面的浢津和茅津,为进攻河东作掩护。
达成一致后,两人不再犹豫,直接拔营而走,原路返回。
刘牢之探得他们的行军路线,但秦军这次回师不紧不慢,防守严密,他没找到可趁之机,跟了一日后便放弃了,率军进入新安城。
李盛终于等来援军,一路败退至此的他紧绷的一根弦松动了,苦笑道:“将军再不来,我也不愿意退了,就与新安共存亡。”
刘牢之知道他的压力,接连败退,放弃城池和百姓,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被秦军撵着跑,只能化身猎户,在山林之间猎杀落单的秦人,这样的日子太难,也持续太久了。
“辛苦了,好好休息,秦军一时半会回不来的,这里交给我。”
李盛摇头,“我不怕辛苦,死都不怕,但这样的败退,实在愧对使君的信任。”
刘牢之用力拍拍他的手臂,“别胡说,兵力悬殊,你能做到这样,使君肯定是满意的。”
李盛确实累了,苦涩地笑了下,没再多说什么,将城防交给刘牢之后,孤身下了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