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臧的法子,是既然私下交易不行,那就索性豁出去,将问题摆在台面上。
慕容暐带着慕容臧和慕容绍等宗室、皇甫真和封孚等重臣,一起求见王凝之。
眼下各路大军还未出发,这么大的动静,邺城所有人的目光都移了过来。
河北尚未平定,王凝之还指望这帮燕国的王公和旧臣帮忙,只得答应见见他们。
慕容暐这回学聪明了,姿态放低,只是说为了河北的平稳,百姓的安定,希望王凝之能够纳清河为妾。
其他人也纷纷帮腔,毕竟都投降了,谁不希望找个靠山,以后的日子能好过点。
王凝之安抚了众人几句,让他们先下去,表示自己会考虑的。
慕容暐还要再说,被慕容臧拉住,带着众人一起告辞。
出来后,慕容暐不解道:“事情还没敲定,为何就不说了?”
慕容臧解释道:“王使君有所松口,这事就不能再逼了,我接下来会去找他那几名将领说说此事,从侧面再争取下。”
他在司州军中待过一阵子,好歹混了个脸熟。
燕人离开后,王凝之叹了口气。
来这个时空十几年了,要说他对纳妾一事很抵触,那倒也不至于,只是他以前确实没想过这事。
一来他和谢道韫感情甚好,互相扶持走到今日,二来他有两个儿子,是不多,但也没什么问题,三来他真的忙,大部分时间都在军中,根本没空想这些。
可现在确实不一样了。
若是能顺利拿下河北,他的下阶段重心会由军事转为民政,那么结好慕容家,对他来说确实是很重要的。
慕容燕是一个比较重视汉人的政权,比如渤海封氏和魏郡申氏等汉家大族,都在朝中占据高位。
所以王凝之想实现在河北的平稳过渡,获得鲜卑和河北大族的认同,通过接纳慕容家的女子来释放善意,是一条捷径。
慕容臧私下去找了邓遐和刘牢之等人,他们对这件事是乐见其成的。
人都有私心,他们已经决定追随王凝之,所以对现在立场仍不清晰的谢家就有些不满。
虽然谢玄在军事上服从了王凝之的调配,在兖州明显还是独立于王凝之的势力范围之外,或者说谢玄在王凝之麾下的地位过于超然。
邓遐和刘牢之这些年为王凝之鞍前马后,立下的功劳可不比谢玄少,但地位上还是差了谢玄一大截。
刘牢之的雍州刺史是侨置的虚名,邓遐的并州只有上党一郡,根本无法和占据整个兖州八郡五十六县的谢玄相提并论。
当然,这里面有出身的问题,但如此种种,两人对谢家的态度可想而知。
因为涉及到从邺城迁移百姓到上党的事,所以邓遐对此事更为关切,他直接找到王凝之,问道:“纳一慕容家的女子,可以稳定河北民心,使君何乐而不为?”
王凝之皱眉道:“此事我尚在考虑,应远不要受他人怂恿。”
邓遐见王凝之不悦,忙道:“并非是受他人蛊惑而来,我是想着要迁移邺城百姓去上党,若能得到慕容家的支持,事情便能顺利些。”
“此事我自会安排,无需你费心,”王凝之不满地打断他,“你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整理好队伍,出兵收复河北,至于其他事,不是你该操心的。”
邓遐连声称是,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不敢再说。
王凝之对他一贯和善,这次的言辞已经算严厉了,也是想警告下这位膨胀的悍将。
出门的时候,正好遇上刘牢之,邓遐不敢多说,挤眉弄眼了一阵,走了出去。
刘牢之一脸迷惑,不知道邓遐是什么意思,上前向王凝之行礼道:“我来向使君辞行,明日便出发,返回函谷关。”
王凝之脸上的怒意仍在,冷笑道:“是不是还顺便来做个说客?”
刘牢之眼珠转了转,明白刚才邓遐什么意思了,立马道:“没有,我就是来辞行,再问下使君有没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王凝之脸色稍缓,让他坐下,“用兵的事就不用我交代你了,你回去后,守住崤函道即可,再就是与慕容垂取得联系,一起对付秦军。”
刘牢之点点头,“知道了,眼下还不是反击的时候,我有分寸的。”
“有分寸就好,”王凝之看了他一眼,“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和我提,不要受他人影响,军务之外的事你又不擅长,小心被人利用。”
刘牢之嘿嘿笑了两声,不好意思道:“是慕容臧找过我,但我可没收他的好处,只是觉得他说的有那么几分道理。”
“他主要是出自私心,”王凝之打断道:“我在司州实行均田制和府兵制,他们肯定知道,纳妾的提议,看似为了河北稳定,其实是这些王公大族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和家产。”
燕国在慕容恪治理时,整体较为宽松,通俗点讲,就是老好人做派,主要依靠个人魅力实现各方势力的和平相处。
慕容恪死后,王公贵族更加肆无忌惮地抢占民户,导致国库空虚,所以悦绾任尚书左仆射后,推行改革,打压豪强,一下就为燕国增户二十多万。
悦绾的行为自然惹怒了利益受损的王公贵族,御座上的慕容暐也不可能做到像苻坚支持王猛那样支持他,他也没有桓温那样无需考虑天子意见、强制推行土断的实力,所以改革不到一年,悦绾便暴毙而亡。
有一种说法广为流传,就是这件事是慕容评派人干的,结合慕容评奢靡贪婪的一贯作风,可信度颇高。
刘牢之压根没想到这茬,连忙解释道:“这帮人心眼太多了,我险些上了他们的当。”
王凝之揉了揉眉心,“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心思简单,就不要掺和这些事了。”
刘牢之赶紧保证下次不会了,这才行礼退下。
好巧不巧,刘牢之出门时又撞上了谢玄,忙朝他使了个眼色。
谢玄匆匆而来,根本没注意,简单拱了拱手,就大踏步进去了。
刘牢之替他哀叹了两声,加速逃离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