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皇宫,归来的杨安刚刚做完前线的汇报。
苻坚态度和善,温言道:“这次委屈卿了,固守蒲阪数年不易,朕却下令弃城。”
杨安本是仇池国的王子,父、祖都是仇池国的君主,但因为内乱,父王被杀,他无奈投奔苻坚,得到重用。
“陛下言重了,只是王凝之赶到后,迅速命人退出蒲阪城,与慕容垂冰释前嫌,挑拨二人的计划未能成功,实在可惜。”
苻坚叹道:“两人真乃我朝大敌,慕容垂怒而不发,王凝之不贪小利,但凡他们有一人不冷静,计谋都能成。”
王猛欠身道:“此事是我考虑不周,请陛下责罚。”
“关卿何事,”苻坚笑着摇摇头,“王凝之都能舍得一座蒲坂城,难道朕就不如他大度吗?今日召集众卿,是要商议陕城和弘农如何处置。”
大家都清楚,蒲阪落入慕容垂之手,王凝之调谢玄西进,接下来肯定是要对潼关以外的这两座城池下手了。
杨安出言道:“眼下晋人的水军猖獗,但冬季不远,我们只需要守住这段时间,等黄河冻结,便可扳回局面。”
王猛没说话,苻融猜到他的想法,说道:“此非长久之计,等到来年开春,晋人水军卷土重来,岂不又是眼下被动防御的局面。”
苻坚皱眉道:“那依你之见,这两城也弃之不要了吗?”
“大军正在北地开疆,代国已经臣服,凉国亦不远矣,陛下何必在意这区区两城之地?”苻融说道:“想要守住这两城,需调动数万大军,粮草钱粮无算,殊为不智。”
苻坚看向王猛,“景略以为阳平公所言如何?”
王猛拱手道:“此言甚善,只是一退再退,有损国威,依我之见,陕城和弘农可让,但必须让慕容垂和晋人付出代价。”
他这么一说,苻坚顿时来了兴趣,“景略有何计策,说来听听。”
王猛答道:“江东幼主临朝,而桓温去世,王凝之声势日隆,正是动荡之时,地方州郡想必人心惶惶,洛阳和荆州等地为桓家和王凝之所有,根基稳固,但梁州和益州却不尽然。”
梁州下辖汉中、涪陵和巴东、巴西和巴郡这三巴之地;益州则下辖蜀郡、犍为、广汉和梓潼等数郡。
目前的梁州刺史是杨亮,出身弘农杨氏,本为姚襄效力,桓温夺取洛阳后,他跟随桓温归晋,但来得太迟了,朝中早已没有他的位置,只得兜兜转转,最后来了偏远的梁州;
益州刺史是周仲孙,出身汝南周氏,前任益州刺史周楚的堂弟,周家自桓温灭蜀、周抚出镇益州以来,掌控益州军政将近三十年。
苻坚还没说话,杨安喜道:“此计甚妙,杨亮此前主动出兵仇池,被守军击退,眼下正是反击的时候。”
两年前,苻坚遣杨安率军攻灭仇池,算是为他报了父仇,但仇池国也自此灭亡。
桓温死后,杨亮有些跃跃欲试,于是派儿子杨广出兵仇池,不过大败而归。
杨亮一家是东汉太尉杨震的后人,自持身份,渡江后,有人拿他们和王导之孙王珣相比,杨家人还忿忿不平。
不过兵败之后,杨亮倒是老实了,明白不是人人都能成为桓温的。
苻坚思索片刻,“出兵梁、益,所需兵马钱粮也不少,景略的意思,是与其耗费兵力在陕城和弘农,不如出兵南下吗?”
王猛答道:“正是,从杨亮的表现来看,梁州想必能手到擒来,这远比和慕容垂、王凝之在河道边上耗着强。”
杨安主动请缨道:“我愿率军为先锋,攻取梁州。”
苻坚拿定主意,笑道:“那就辛苦杨将军先行了,我会命陕城的张将军回师,进攻梓潼,到时你们合力攻打益州。”
杨安高声领命。
苻坚又问:“报复晋人的事定了,慕容垂那边呢?”
王猛笑道:“慕容垂占据平城,无非是想招揽漠南的鲜卑部众,我们可以分化代国势力,将一部分鲜卑人西迁,再将黄河以东的那块区域交给刘卫辰,让他负责抵御慕容垂。”
刘卫辰是匈奴铁弗部的首领,原本的势力范围就在河套一带,王猛的意思,是让刘卫辰往东边移动,将代国的都城盛乐交给他。
这就是氐人用计,让鲜卑人和匈奴人在草原上去争个你死我活。
苻坚觉得大妙,笑道:“景略智计百出,如此一来,北方无忧了,我会命邓羌等人尽快拿下凉国。”
于是这年岁末,杨安率两万人杀入汉中,与仓促集结队伍的杨亮大战于青谷(今汉中市洋县),晋军大败,秦军进逼汉中郡城南郑。
临漳城内的王凝之对长安城内的谋划毫不知情,还专注在琐碎的政事之中。
谢玄抵达函谷关后,传回消息,慕容垂出动骑兵骚扰河西,但秦人并未出兵抵挡,只是固守城池。
陕城的张蚝则动静很大,河岸上时常能看到秦军骑兵的身影,往来于潼关到陕城之间,使得晋人的水军根本不敢靠岸。
收到消息的王凝之回信谢玄,让他不用急于一时,可伺机从函谷关和卢氏出兵,将战线拉得更开,让张蚝独木难支。
几方势力你来我往地僵持到了十一月,谢玄再次传回消息,张蚝弃城退兵了。
王凝之大喜,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因为秦军的消耗太大,为了这么两座城池一直耗下去,绝非明智之举。
但收回潼关以外的这几处,对王凝之的意义重大,他不用再担心秦人一出兵,就直接杀到离洛阳不远的函谷关了。
洛阳新城的建设,终于可以正式启动。
王凝之再次去信谢玄,让他不要急着回来,先布置好弘农和陕城一带的防线,到时候直接来临漳城,自己要为他庆功。
正值岁末,恢复繁荣的临漳城内张灯结彩,四处洋溢着新年的气息。
王凝之心情不错,既定的目标都已完成,关东士族和鲜卑贵族还算老实,建康也没给自己添堵,总算是可以舒舒服服地过个新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