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零人原是生活在北海、即贝加尔湖畔的敕勒人,东汉时部分族人南迁。
翟斌这一支属于西丁零,数代居住在西域的康居,进一步内迁到中原后,后赵的石勒封丁零首领翟斌为句町王。
前燕时期,丁零人得到的待遇还不错,可以领受官职和俸禄,又保持了一定的独立性。
可王凝之灭燕后,翟斌的地位立刻一落千丈,慕容家的人尚且保不住权位,更别提他这小众的丁零人了。
于是翟斌的爵位没了,只剩一个杂号将军的头衔。
王凝之坐镇临漳城时,翟斌慑于他的威名,不敢造次,无非是发发牢骚,多喝几杯酒。
可如今王凝之离开数月,远在川蜀之地,翟斌的心思就活泛起来了。
关键是有人联系了他,表示可以共谋大业。
十五岁的慕容凤刺杀王凝之失败,在城中躲了好一阵,才在风平浪静之后,偷偷混出了临漳城。
他认准了王凝之这个杀父仇人,刺杀不成,哪里肯放弃,一边联络昔日故旧、燕国老臣,一边寻找可以合作的势力。
手上有人、心中有气的翟斌自然而然地进入了他的视线。
慕容凤找到翟斌,劝他趁这个机会自立,自己会率领鲜卑人和燕国旧臣响应,一起推翻王凝之,重新夺回河北。
翟斌自己是不敢的,可听说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顿时有了底气。
慕容凤这边倒也不是诓骗,他找到了燕郡人王腾和辽西人段延等心向燕国的旧臣,集结了不少部曲。
于是双方一拍即合,各自召集人手,进攻黎阳城,事发突然,黎阳城毫无防备,很快被二人拿下。
夺取城池后,翟斌大肆招兵买马,很快便凑出一支数千人的队伍,不少在王凝之治下郁郁不得志的鲜卑人和乌桓人,纷纷加入到他的阵营。
不过拿下黎阳后,翟斌和慕容凤之间产生分歧。
慕容凤提议直接北上,进攻临漳城,大军压城,城中心向燕国的群体肯定会站出来里应外合,只要拿下临漳城,大事可成。
翟斌不同意,他更愿意沿黄河往西,进攻汲郡和河内郡,打通和并州慕容垂之间的通道,或者往东进攻顿丘,总之先扩张势力。
两人争论了好一阵,最后还是号召力更强的慕容凤占据上风,翟斌无奈同意先率军北上。
临漳城内,收到消息的郗超率先镇定下来。
他怕的是不知道何时何地火起,如今消息传回,他反而松了口气。
王操之急道:“需要尽快调集队伍,将叛贼挡在临漳城外。”
“临漳守军未可轻动,”郗超淡定道:“传令荡阴和安阳,让他们闭门自守,放贼军过来。”
王操之不同意,“不可,城中还有不少鲜卑人,若是叛贼来到城下,一旦引发动荡,那局面就越发不可收拾了。”
郗超为几人解释道:“城中守军不动,那些鲜卑人心存忌惮,不敢擅动,若是大军出动,才是真正危险了。”
王操之说道:“那也不可听之任之,应该考虑从别处调兵,将贼军拦下。”
郗超展开地图,“可向兖州和汲郡求援,让谢幼度和桓子野出兵黎阳,截断叛军的后路。”
“临漳城如何应对?”王操之坚持问道。
郗超看向王殊,“那就要先看看有没有人不老实了。”
王殊秒懂,点头道:“这几日我会带慕容臧和慕容冲上城楼巡视,慕容家的其他人,我会让何阿兄盯着。”
“注意自己的安全,”郗超叮嘱道:“城内的这些鲜卑人,多半是没胆量配合造反的,所以这个时候,你要宽慰他们,而不要去吓唬他们。”
王殊拱手道:“受教,我会注意分寸的。”
说完他就带着何无忌离开了。
王操之看着侄儿的背影,“他才十四岁,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
“差不多了,”郗超笑道:“慕容凤也不过十五岁,便闹出这么大动静,同龄人之间的较量,才可以让他快速成长。”
王操之犹豫了下,“我该如何跟阿兄汇报?我担心此事会影响他在蜀地的部署。”
“如实汇报,不可隐瞒,”郗超立马道:“如何定夺,叔平自会有决断。”
王操之叹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一点侥幸之心都不能有。”
郗超笑了笑,“隐患就在那,禁不起挑唆的,这是没法的事,征服一块土地和上面的百姓,需要太多时间。”
王操之站起身,“那我先去准备了。”
郗超回道:“这些日子我会在城墙上盯着防守,政务的事就交给子重了。”
王操之点点头,径直去了。
郗超回到府上,伏在案上写写画画,计算各处的兵力和援军过来的时间。
正忙着,一人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颤抖着声音说道:“彭城来人,老夫人、老夫人亡故了。”
郗超身子一颤,接过讣书,半天不敢打开。
周夫人闻讯赶了过来,看着目光呆滞的郗超,心疼道:“想哭就哭,不能这么憋着。”
郗超眨了眨泛红的眼睛,“我对不起阿娘,现在还不能离开。”
周夫人知道黎阳出事了,在郗超身边坐下,“就不能交给别人吗?”
两行清泪顺着郗超的脸颊流下来,“不能,叔平临行前,将临漳城交给我,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周夫人叹道:“可不回去,你以后该怎么办呢?”
母丧不归,属大不孝,若有人借此攻击,郗超就算不死,这辈子也完了。
郗超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水,“叛贼的事,最多半个月便可解决,我到时再出发,你先代我回去。”
两人成亲多年,一直没有子嗣。
周夫人素来知道郗超的脾气,没有再劝,说道:“那你小心点,千万不要因为心急做出错误的决定。”
郗超抹了抹脸,“放心,我不会乱来的,你赶紧去收拾下,我这就派人护送你离开,晚了就走不掉了。”
叛军正在赶来的路上,现在离开,只要绕开,就是安全的。
周夫人拍了拍郗超的手背,又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这才起身离开。
出大厅还没多远,她就听到身后传来压抑的哭声,凄切悲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