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飘在屋内横梁上,看着门前林枝枝尴尬的笑脸。
银朱话刚说完,她就站着不动了,一副进退两难的样子。
是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虽然仆妇们的房间环境更好,可房中却有讨厌林枝枝的丫鬟们等着。
在我生前,这些丫鬟们一向对我忠心耿耿,敬我爱我。
结果呢?
白天,我的尸身才下葬,府中气氛悲伤。
可一到晚上,林枝枝便从崔恕的书房里走了出来,任谁看了都气不打一处来。
我很为难。
因为我知道林枝枝是清白的,却没办法替她辩解,只能放任银朱欺她辱她。
只见床头的银朱放下了铜镜,走到林枝枝跟前。
“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说着,银朱就一把夺过林枝枝的被褥,往地下一摔。
“脏死了,可别把柴房的跳蚤带进我们屋里!”
有了银朱开头,一旁的春杏也笑道:“姐妹们闻闻,这贱人身上还沾着王爷书房里的墨香呢?”
她上下打量着林枝枝,突然一把扯过林枝枝的手腕,语气里满是轻蔑。
“莫不是……用身子磨的墨吧?哈哈哈!”
室内顿时笑声一片,我看着林枝枝被人推来推去,嘴里却连半句辩解的话也没有,有些心疼。
她的嘴倒是很严。
假造懿旨乃欺君大罪,万万不能走漏风声。
林枝枝愿意为了崔恕忍辱负重,我真心谢她。
又过了一会儿。
面对百般辱骂,林枝枝始终不哭不闹,活像一团棉花。
春杏气恼了,便上去拽她的衣服。
谁知,正是此刻。
林枝枝突然反击,猛的攥住了春杏的手,狠狠将她推开。
“春杏姑娘,王爷今晚刚吩咐我以后去书房当差,我怀里揣的是王爷的墨锭。倘若这墨锭沾上了姑娘身上的脂粉气,明日研开后王爷闻了不喜,你说,到时候该怎么办?”
好呀。
我挑挑眉,心想。
原来林枝枝并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你瞧,她都已经学会拿崔恕给自己撑腰了。
我啼笑皆非,一时竟忘了,林枝枝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保护她怀中的金线不被人发现。
我又以小人之心揣测林枝枝了。
可能这就是女配和女主的区别吧。
不过,很快,有了崔恕的威慑,丫鬟们纷纷散去。
我看着林枝枝走到房间角落,铺开被子,安安静静的躺下。
她右边是墙,左边却是刚和她闹过的春杏。
春杏朝林枝枝翻了个白眼,忽然看到桌前有人正写着家书,就抢过桌上的墨盒,哗啦啦泼在林枝枝的褥子上。
“柴房的跳蚤精也配睡被褥?”
林枝枝一愣。
她看看被墨水打湿的被褥,又看看春杏,眼中飞速闪过一丝的委屈和不甘。
但她只是颤抖着往后一退,把湿褥子叠成方枕。
“多谢春杏姑娘教我。从前我在柴房里枕稻草睡觉,倒不知被褥沾了墨香竟然这般助眠。”
林枝枝脸上挂着勉强又甜美的微笑。
她没和春杏纠缠,就这样蜷在硬梆梆的木板上睡去,浑然不觉丫鬟们正对着她的后背指指点点。
我轻轻叹了口气,来回看着这一屋的丫鬟。
她们本来都是很好的姑娘,单纯、护主、忠心,却因为我这个女配的缘故,一朝沦为小说里的反派角色。
是我对不起她们。
我对不起每一个人。
——包括林枝枝。
这晚,我再没离开这间小屋,生怕丫鬟们又欺负林枝枝。
直到五更天亮,窗户微明。
林枝枝自顾自的起床了。
她的手脚很轻,可难免还是弄出了一些动静。
隔壁床的春杏翻了个身,朦胧间瞥见林枝枝怀里金光一闪,瞬间就瞪圆了眼。
我心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春杏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故意骂了林枝枝一句。
“弄这么大声音,还让不让别人睡了!”
林枝枝听了,连连赔着不是退出屋中。
“对不起呀,我当大家都是这个点起床呢,以后我一定注意,你们接着睡吧!”
林枝枝走后,春杏猛的翻坐而起。
她立刻摇醒还在睡觉的银朱,表情紧张又兴奋。
“银朱,别睡了,快醒醒!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王妃娘娘都走了,府里以后还会有什么好消息……”
“刚才我亲眼所见,林枝枝那贱人好像偷了府里的金线!”
春杏用力捏捏银朱的脸,强行把她拖起来,“我们得抓住这个机会,这次要让她彻底翻不了身,好为咱们王妃娘娘报仇!”
……
天光越发明亮,我跟在林枝枝身后,打着哈欠看她清扫书房外的空地。
虽然崔恕免她不必再做杂活,可林枝枝依然闲不下来。
她对崔恕,明明绝无半分虚情假意,却无一人看得出来。
其实她也很可怜吧?
没关系,先苦后甜。
我笑笑,转头看向月洞门。
——这不,她的男主角来了。
晨雾里,晨光下,崔恕一袭白衣,缓缓走向这边。
他这几日瘦了不少,为那张本就清俊的脸平添几分破碎之感,让人心疼。
林枝枝见他来了,竟不自主的一愣。
“王、王爷……”
崔恕轻轻抬眸,脚步忽滞。
“……栀栀,你怎么在这?”
我错愕不已,连忙望定崔恕的表情,才发现他再次陷入了短暂的失神中。
我也许猜的到他此时心中所想。
婚后崔恕公事繁忙,时常前往东南督察水利。
每回南下,他都会寄回家书。
当时的我难得的改掉了赖床的毛病,只要崔恕离家,就天一亮在书房前等信,比谁起的都早。
久等无事,我就拿起扫帚亲扫庭前落花,祈祷崔恕平安。
谁知,连续几天早上,送信的人都没来。
我急得要命,险些握不住扫把。
我担心崔恕出事。
然而。
正当我扶着扫把拭泪时,身后却传来崔恕的声音。
“……栀栀,你怎么在这?”
我不可置信的回头。
然后就看见,我的少年郎,风尘仆仆,衣摆上满是泥泞。
他见我眼眶通红,立刻冲上前,灰扑扑的大手伸在半空,想为我擦泪又不敢。
“栀栀,你怎么哭了?!莫不是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欺负你?”
“不是,是我好几天没收到信,还以为你……”
“原来是这样。”
崔恕怜爱的揉揉我的脑袋,“这次我是提前回来的,信在出发时寄出,恐怕是送信的人脚程不如我快,不如我——归心似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