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枝枝的用词很妙。
“一起”。
誊抄懿旨不是难事,只要有纸笔就行,一个人就能做好。
可是。
她却偏要叫着崔恕陪她一起。
我想了想,这活要怎么陪?
难道是让崔恕在她旁边伺候笔墨,陪她干瞪眼吗?
不。
我连连摇头,飞快将这个念头从脑中甩出。
林枝枝可是女主角,她才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
林枝枝的一举一动,或喜或悲,背后都各有道理。
好像她身上有根发条,拧动之后,便会驱使着她奔向崔恕。
所以,这次一定也一样。
这是剧情为林枝枝亲手拧下的发条。
我猜,他们会因为这场陪伴而感情升温。
谁知。
林枝枝话音刚落。
一旁的崔恕却皱了皱眉。
“本王还有事要处理,你自己先誊抄几份,多练练仿仿皇祖母的字迹便是了。”
明明白白的拒绝,不带半点弯弯绕绕。
我奇怪的看着崔恕。
他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不是他一心想见林枝枝的吗?
甚至想见她想到对着小麻雀说胡话!
我从房梁上探出头,又看看林枝枝。
林枝枝脸色微红,语气里带着些挽留。
“王爷,这就是我为什么想请你留下的原因了。”
“说。”
“王爷,我虽然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可……可我没念过私塾,更没有正经摸过笔墨,并不太会写字……所以,我想请王爷先教教我怎样握笔写字,才好模仿太后娘娘的字体……”
说到这。
林枝枝的脸色已经是通红一片了。
此时此刻,我猜她一定心脏狂跳,既害羞又羞愧。
她羞赧于即将与崔恕肌肤相贴,又懊恼于自己文化不高,有些丢人。
不过没关系。
林枝枝本来就很聪明,相信有了崔恕的帮助,之后的她说不定还能后来者居上。
很好。
现在一切都理清了。
我马上就能看到崔恕亲手教林枝枝写字的场景了。
他会不会从林枝枝的背后环住她呢,会不会握着她的手一时恍惚呢?
一瞬间,我想到无数种可能。
却唯独没想到这样一种——
听着林枝枝的声音,崔恕忽然说道:
“来人,取手帕来。”
林枝枝一愣,不明所以,“王爷要手帕的话,我这里有,给……”
可她手刚伸了一半,崔恕却扭头接过了外面下人送来的绢子,道:
“不必。你的东西,本王嫌脏。”
说着,崔恕便用手帕盖在林枝枝的手上,再将自己的手覆上去。
“皇祖母的字风骨绝代,走笔龙蛇,对你而言的确有些难度。但,本王可以教你写字,却完全不想与你有所接触。”
崔恕的话冷硬至极。
我看见林枝枝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
她如坠冰窟,连手都僵硬起来,只任由崔恕握着她的手,提笔落纸。
这下连我也愣住了。
我本以为,拥有上帝视角的自己,一定会对剧情的走向了如指掌。
可是。
为什么意外总是出现,还总出现在崔恕身上?
这已经是我死后的第九天了,真的和以往的轮回都不同了。
我没法离开,只能被迫坐上看台。
我猜想,唯一能让我脱身的办法,或许就是崔恕和林枝枝达成完美结局。
但崔恕老是掉链子。
照这个进度走下去,男女主角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真的是太折磨了。
折磨我,折磨他,也折磨林枝枝。
有那么一瞬,我甚至觉得崔恕似乎也和我一样,知晓了这个书中世界的真相。
——不!
我猛的掐灭心中想法,只觉得荒诞可笑。
他肯定不会知道的。
如果崔恕真的知道的话……
算了,不要再想了。
我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就看到林枝枝眼中的泪光。
她身量纤纤,站在崔恕身边,本就比他矮上许多。
而现在。
她又低着头,便更显得娇弱了。
就像崔恕看不到她羞怯的笑容一样。
此时的崔恕,也看不到她委屈的泪水。
皇祖母的字就摊在桌前,空白宣纸上,崔恕握着林枝枝的手,走笔龙蛇。
握笔讲究刚柔并济,可林枝枝却伤心的连笔都拿不稳。
崔恕感觉出林枝枝的心不在焉,立刻松手将她甩开。
“你到底要不要练字!”
他语气很不耐烦,一点也不像演的。
我有些焦急,也有些担心。
不要这样啊,男主角。
虽然话本里都这样写,男女主角之间或有血海深仇,从恨到爱,长路漫漫。
但你也不能处处这样冷待林枝枝呀。
可是。
我只是个早死的女配,我怎么想的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林枝枝会怎么想。
我不由得为崔恕捏了把汗。
真是的。
再这样下去,之后有你后悔追妻的时候!
听出崔恕的厌恶,林枝枝忽然轻颤。
“对不起,王爷,我不是有意走神的,我只是觉得……王爷的手,似乎比王妃娘娘的手要凉上许多呢。”
林枝枝吸了吸鼻子,抬起头,强装微笑。
这样的一幕,或许本该令身为男主的崔恕心头一悸。
可崔恕对林枝枝做出的回应,却只有一张冷脸。
“握笔。”
他一把扯过宣纸,将镇纸压上去,“皇祖母的运笔,本王只教你这一次。接下来的,你自己写。”
说完。
崔恕转身欲走。
林枝枝突然叫住他:“王爷难道还在怨我!”
崔恕面无表情的回头看她一眼。
“本王凭什么不怨你?”
我看他缓缓回身,脸上不做表情,却比做了表情更显冷意。
“林枝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为栀栀谋算葬入皇陵,就等同于偿完了你弟弟的债?”
“我没有……”
“呵,你的确没有。”
崔恕冷笑一声,“因为你的野心不止于此,不是吗?若不是懿旨丢失,也没有你今日得以趁机邀功。你们林家坏事做尽,却好处占尽,怎么还不知足?”
崔恕的目光如刀子般寸寸割破林枝枝的表情。
我夹在两人中间,一时间,竟不知稍后剧情到底该如何圆场。
剧情应该,会有办法的……吧?
我偷瞄着崔恕的脸。
他的怒气还未消散,当真和刚刚寝室内的那个少年郎判若两人。
“林枝枝,胃口太大也不是什么好事,小心贪心不足,蛇吞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