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确看见她眼眸中闪过的迟疑,尽管内心急切地渴望知晓答案,却道:“我仔细审视过这个图案,构图算不上复杂,也没有任何出奇之处,或许你之前所见的,仅仅是与之相似的图样。”
季雨珊沉默片刻,果断地摇了摇头,“那鬼脸图案最为独特之处,莫过于那对眼睛。其线条并非与其他部分同色的黑色,而是深邃的暗红。初次目睹,正是这对眼睛令我心惊。因此,即便十几载光阴更迭,我仍对这个图案留有记忆。”
言确不置一词,老何的那本书中,鬼脸图案确实通体漆黑。但在曹家秘道,以及小七、沐兮言身上所见的鬼脸,其眼部却泛着暗红之光。疑问随之而生:作者缘何未将此显着差异注明,是刻意为之,还是无意遗漏?又或许这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图案,他一直以来追寻的方向,自初始便已误入歧途?
季雨珊稍作停顿,目光如炬,锐利地凝视着远方的苍穹,回忆道:“那是十三年前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嫡母临盆在即,家中众人纷纷聚集在她的庭院中。我借此机会悄悄溜进父亲的书房,意图拿回母亲的遗物。在翻检一个抽屉时,眼前突然出现一摞文书,最上端便绘有这个鬼脸图案。原本就因做贼心虚,我心跳得很厉害,再被这个图案一惊,几乎失声尖叫。尚未平复情绪,便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我匆忙躲至书柜后,偷偷观察。推门而入的是李叔,也就是我们家的管家。那时他步履匆匆,进门后直奔书桌,迅速拉开抽屉取出那摞文书,随即匆匆离开。”
季雨珊讲述到这里,脸色逐渐变得凝重,眼神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忧郁。对于童年的种种经历,她向来刻意回避,久而久之,她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忘却那个所谓的家所留下的阴霾。然而,今日再度回忆起,那些过往的记忆依然如山般沉重,令她感到难以喘息。
言确未曾察觉到季雨珊神色间的微妙变化,他的心思大部分集中在琢磨巫萨教的种种谜团上。此外,体内那诡异的毒素隐约有发作的迹象,这也分散了他部分注意力。至于季雨珊提及的那些“家事”,或许在别人听来多少有些意外,但他却觉得毫不意外。他调查过季雨珊的出身背景,知道她是季家家主季风酒后与一名婢女所生的私生女,而且她的生母在分娩时因血崩不幸去世。由于季风极为注重面子,自然不愿公开承认这个孩子,这就导致季雨珊在季家的地位极为卑微。若非她母亲的好姐妹、同样在季家为婢的李玉悉心照料,季雨珊恐怕早已夭折……
季雨珊见言确额头上冷汗直冒,思绪从回忆中迅速抽回,急忙问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言确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声说道:“有些累了,坐一会儿就好了。”他缓缓走到街边,背靠着一面墙,缓缓坐了下去。季雨珊也随之走去,轻轻拂去地上的尘土,随后也坐了下来。
言确轻轻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努力使紊乱的气息平复下来。季雨珊静静地坐在他身旁,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陪伴着他。微风拂过,带来了一丝凉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过了一会儿,言确睁开眼睛,转头看向季雨珊,轻声说道:“抱歉,让你想起一些不好的事。”
季雨珊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微笑着回道:“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不必介怀。就是不知道我说的这些对你是否有一丝帮助?”
尽管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但言确依然能从她的眼神中捕捉到一抹难以察觉的忧伤。他突然很想上前牵起她的手,紧紧握住,然而理智最终还是让他放弃了这个念头。
“‘第一次’相见时,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亲切感,仿佛我们早已相识多年。如今回想起来,这种感觉或许源于我们相似的遭遇——都是‘无父无母’,都曾在孤独与无助中苦苦挣扎。或许正是这种‘同病相怜’的共鸣,让我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感情。”言确如是想到。
“其实你已经帮了我很多。”言确感激地说道。
“真的吗?”季雨珊的笑容愈发灿烂,宛如一个孩子在大人夸奖后,内心充满了喜悦与满足。
“对了,”言确说,“你提到的那位李管家,他叫什么名字?”
“李夫,‘夫子’的‘夫’。”
“李夫,”言确轻声复述一遍,随即问道,“他在季家任职多久了?”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从我记事起,他一直是季家的管家。”
“这么多年,想必他算是令尊的心腹吧?”
季雨珊稍作思索,“应该是的,父亲对他非常信任。”
言确沉默片刻,又开口问道:“冒昧一问,令堂的遗物究竟是什么?”
季雨珊略一迟疑,“那是一串手链。记得李管家瞥见我佩戴这串手链时,便毫不犹豫地将其取走,还说是替我着想,要暂且交由我父亲妥善保管。”
“能否让我看看?”
“那条手链尺寸太小,我已无法佩戴,又担心丢失,所以没有随身携带。”
“它很贵重吗?”言确特意强调道,“我指的是是否值钱。”
季雨珊想了一下,“应该是吧,对于普通百姓而言,里边串的几颗宝石确实算是稀罕之物。”其实,她本想再加上一句“你见过的”,但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闻言,言确嘴角掠过一丝细微的笑意,他并未继续追问,而是话题一转,问道:“远彻和墨尘也没有出来吗?”
“离开石室之后,我便再未见到他们。”季雨珊坦率地回答道。
言确站起身来,“走吧,我们还有事情未了。”
“是要去寻找他们吗?”
“密道已然崩塌,想要追寻他们的踪迹实属不易。如今唯有寄望于他们能如我一般,在密道坍塌之际觅得其他出路,免遭地底埋葬之厄。此刻,我必须前往寻找洛落,并将其带回。她修为浅薄,孤身陷于险境,实在令人忧心。”
季雨珊心头一惊,“什么?洛落不是你安排人带走的吗?”
“不是!”言确短短二字回应,却令季雨珊瞬间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