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住的坏处在于推门而入时,那猝不及防的寂寥会劈头盖脸的砸下来。自己住的好处是,即便眉梢眼角都挂着与昨日迥异的心事,也不必担心有人会投来询问的目光。
温时溪真不敢想象,如果此刻还跟余绫住在一块,她肯定会立刻凑近,用揶揄的语调刨根问底,“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她的红晕本已渐渐褪去,被夜风一吹,更散了大半。可脖颈处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瘙痒,那热度便又顺着肌肤蔓延开来,从耳根一路烧到锁骨。
这两天自己好像太不把江获屿当成男人了,以至他像一只急于证明雄性魅力的野犬,湿热的鼻息抵在她的颈间,嘴唇若有似无地磨蹭着那片肌肤,还好当时咬回去了,否则肯定会被顺理成章地做些别的。
激素上头时挺可怕的,身体不再受意志统辖。如果真和江获屿交往,肯定是要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温时溪感到自己又在一寸一寸地软下去,像曝晒在烈日下的春雪,无声无息地坍塌。
猛地抬手拍向前额,“啪”的一声,她晃晃脑袋,将那些旖旎的念头从耳道里抖落出去,拿上衣服洗澡去了。
-
3201房间里,江获屿赤着上身站在浴室镜前,手机别扭地绕过脖颈,摄像头对准后颈那片泛红的咬痕。指尖在屏幕上焦躁地戳了几十次快门,直到第四十三张,那圈齿痕终于清晰地烙在相片里,像枚暧昧的印章。
他咬着下唇,上排牙齿在灯光下泛着瓷白的光,指尖毫不犹豫地把照片上传到朋友圈,配文【被狗咬了。】最后还配了只小蜜蜂emoji。
手机被反扣在洗手台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镜子里映着他有些涣散的神情,指尖缓缓地探向后颈。
齿痕的轮廓在指腹下微微发烫,有只无形的小虫从那凹槽处钻了出来,慢慢爬过滚动的喉结,穿过肋骨的沟壑,最后盘踞在脐下三寸……
他的手指倏地收回,又顺着小虫的行迹移动过去。浴室里只剩下压抑的喘息声,混着水龙头未拧紧的水滴,在安静的空间里回荡。
-
温时溪从浴室里出来,周身裹着湿漉漉的热气,整个人栽进蓬松的被褥里。脸深深埋进枕头,直到憋得透不过气才猛地仰起头,发丝凌乱地黏在潮红的颊边。
翻身抓起床头的手机,江获屿那条朋友圈像道闪电劈进瞳孔:后颈特写、齿痕、小蜜蜂emoji。
她的呼吸一滞,拳头不自觉地攥紧,对着空气虚挥了一下,仿佛这样就能隔空捶到那个得意洋洋的家伙。
咬牙切齿地点开他的备注编辑,手指重重戳着键盘,把【江总】改成了【臭狗】,似乎还不解气,在末尾又添了个敲打的emoji。
手机被扔到一旁,扯过被子蒙住头,却怎么也挡不住脖颈那处的痒意。
-
“蟑螂男”王铮在网上预定了一间基础客房,预计在今天下午2点抵达酒店。
他本人比身份证上要瘦许多,差距很大,走到前台时Lulu根本没认出来,直到扫描身份证时出现预警信息,她才警惕起来。
“王先生,房间正在做最后的清洁,麻烦您稍等一下。”说完,就接通了温时溪办公室的内线,“客房,1407准备好了吗?”
这是她们事先定下的暗号,转椅猛地向后推开,温时溪站了起来,“让他等三分钟。”
挂了电话她立即联系了林三桃,“林经理,目标出现了,让吴姐准备一下。”
-
下午2点15分,王铮静静地站在翡丽大堂的大理石柱旁,镜片下的眼睛打量着四周,像是在观察酒店工作人员的行动轨迹。
为了避免太多人卷到这个事件当中来,温时溪决定亲自和这个王铮周旋。刚靠近前台,Lulu就朝右侧递了个眼神,“就那个。”
温时溪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仿佛下一秒就会看到有只蟑螂从那人袖口爬出来。
她倒吸一口凉气,“让他过来吧。”
Lulu招呼了一声,王铮便走了过来。“王先生,这是您的房卡,房间在14楼,电梯在您右手边直走,欢迎回家。”最后这句话一出口,手臂上立即漫上一层细密的疙瘩。
温时溪脸上挂着职业微笑,“以前没见过王先生,请问是第一次入住吗?”
王铮眼神闪躲:“对。”
“那如果王先生入住后觉得满意,希望能给个好评。”她眼睛直视着他,“我们翡丽酒店每间客房的卫生都是按照最严格的标准执行的,希望您入住愉快。”
王铮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神往旁边避开,没有回应,拉着行李箱离去。空气突然变得浑浊,温时溪等他走远才敢用力呼吸,朝Lulu扬了扬下巴,“大概在2点42分就打电话进去。”
-
1407房间里,王铮将行李箱推到电视柜旁。他在网上研究过翡丽的房间,知道这家酒店的床底下是镂空的,方便作案。
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后,发现电视柜与墙面并不是紧密贴合的,正好留了一条缝隙可以当另一个蟑螂的藏匿点。
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转身的瞬间,视线落到电视机旁的一份《月度虫害防治日志》上,这是温时溪专门打印出来放在这里的,还贴心地压上塑封膜,让其看起来更正规些,想给王铮一些震慑。
王铮的手指颤抖了一下,防治日志上显示这家酒店三天前刚进行过全面消杀,签名栏里写着poc认证防治员的名字。
王铮焦虑地点着脚尖,目光在日志上列出的各个检查项目间游移,床底、电视柜后方、浴室排水口,全都盖上了蓝色的“合格”印章。
“见鬼……”他低声咒骂,喉结上下滚动。不愧是五星级酒店,连防治记录都如此完备,这意味着他的计划风险大增。
行李箱的拉链头突然滑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响,仿佛在催促他做出决定。王铮深吸一口气,那股扭曲的快感从胃部升腾起来,像一杯度数极高的白酒灼烧着他的胸腔。
两年前,王铮在一家经济酒店床上躺着,胸口突然落下一个棕黑色的东西。他第一时间打了电话投诉,值班经理比他预想的更快到达,但是蟑螂已经跑了。
经理象征性地在房间里翻了翻,“没有啊,我们的客房卫生都是按照标准严格执行的。”
经理看向王铮的眼神里带着明晃晃的怀疑,毕竟没事找事的客人不在少数。王铮的自尊被踏在地毯上,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彻夜睁眼,终于拍下了证据。
经理看到了手机里蟑螂的照片后,职业化的微笑突然凝固,“王先生,实在不好意思,这边马上帮你换一间房间。”
经理这瞬间的转变态度,让王铮心底浮上一阵诡异的满足感,他人惊慌失措的表情竟让他浑身战栗。墙壁上映着王铮模糊的倒影,他对着那个扭曲的影子微微一笑,终于找到了比金钱更令人上瘾的东西了。
“来都来了。”他对自己这样说。
王铮从行李箱里取出透明塑料罐,小心翼翼地拧开盖子,两只德国小镰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里头。
刚将其中一只放下,客房的电话铃声突然炸响。他浑身一颤,手忙脚乱的合上盖子,匆忙接起电话。
“下午好,王先生。”Lulu的声音甜美得像人造糖精,“实在不好意思,刚才您的信息登记有误,麻烦您现在带着身份证到前台来一趟可以吗?”
王铮的声音里透着不耐,“搞什么啊,身份证不是扫描的吗?”
“实在抱歉,翡丽是国际酒店,录入信息的方式跟国内酒店的系统不同,给您造成麻烦了。”
-
把声带和情绪分离,Lulu已经将这项技能练得炉火纯青,此刻她正站在前台,面无表情地接着电话。
国际酒店为了适应全球化,通常使用的是国际标准的系统,录入客人信息时没有国内系统那么便捷。不过依然可以使用扫描的方式录入,而且输错一个身份信息就会被公安系统罚款200元,Lulu才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这么说只是为了将王铮引出房间而已。
挂上电话,Lulu叹了口气,当初被hR一句“你形象这么好,就适合当门面”哄得心花怒放,糊里糊涂地就当起了前台。
本以为是来当花瓶的,结果被迫练就了一身技能,英语口语越来越好了,奇葩面对了,会员卡推销了……
现在还能迅速分辨出各国护照上的姓名书写方式,甚至能辨认出中东护照上那些手写的签证信息。每次录完国际团队的护照信息,她都觉得身上的盔甲又厚了一分。
每天累得要死,要不是实在舍不得上班搭子,真想立刻辞职。她在心里暗叹一句:“我真是个又美又强的女人。”
-
王铮抵达前台,Lulu就给楼上发了信号。温时溪接到信息后,行动便开始了。
1407的房门打开,温时溪一个箭步来到床边,双膝跪在地毯上,眼睛往床底一探,“吴姐,在这里。”
吴霞珠皱着眉头,从桌上抽了两张纸,将床底下的脏东西包了起来,“造孽!”
她在心里啐了一口,这一只小小的蟑螂还不知道要扣多少工资呢。
两人迅速在各个角落以及缝隙处检查,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退出了房间。
温时溪给Lulu发了信息:【oK了】
脚下刚迈开两步,她心里一紧,又回过头来喊住吴霞珠,“吴姐,这个房间的垃圾单独收存,等到客人离店再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