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日下午一点钟,法赫德的团队来了30个人,妻子、仆从、幕僚、厨师、警卫、医生……浩浩荡荡的队伍涌入翡丽大堂,像一片流动的云海。
为首的王子穿着金色外袍,金线暗纹刺绣在水晶灯下熠熠生辉。在沙特,普通男人只有在结婚或者特殊场合才能穿上外袍,这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团队走过时,四周的客人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这种沉默不是朝拜式的敬畏,更像在美术馆里遇到看不懂却昂贵的展品时,人们本能地选择谨慎。
王子团队被首席管家bonnie领进电梯后,大堂的声浪重新涌上来,带着些许释然,异域的威仪终究只是路过,其他人的日常仍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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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赫德步入温莎总统套房,金袍拂过沙发时带起细微的摩擦声。他刚坐下,贴身管家便无声地将银质洗手盆放在桌面上,右手持银壶倒出玫瑰水让王子洗手,这是海湾国家一种传统的高规格迎宾礼仪。
温时溪主动请求前往现场观察学习,她站在bonnie身后,目光随着两位王妃的身影移动,她们正在观察接下来四天的起居环境。
近几年,沙特王室部分女性已经开始不穿黑袍了,不过这仍取决于她们丈夫的开明程度。
法赫德的两位王妃就身着时尚长袍,头巾是香奈儿的定制款。两人都生得明眸皓齿,五官如雕塑般立体精致。
大王妃赫莎出身显赫,娘家势力雄厚,常陪同王子出席各种正式场合;二王妃莱嫣那睥睨众生的眼神,已然昭示她在宫闱中受宠的地位。
在房间分配上,酒店安排王子住主卧,赫莎和莱嫣分别住南北两面的侧卧。莱嫣从南面的卧室门口一晃而过,又款款走到沙发边上,在法赫德耳边低语了几句。
尽管听不懂阿拉伯语,但莱嫣时不时往南面那个房间瞟的眼神,让温时溪后颈细小的汗毛集体起立,心头蓦地一紧。
果不其然,翻译林泽峰很快走过来,低头对bonnie道:“二王妃也想住南面的房间。”
赫莎立刻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即使语言不通,也能从激烈的手势看出她绝不相让。两位王妃的争执逐渐升级,林泽峰站在一旁进退两难,不知该不该如实转述那些尖锐的言辞。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猝不及防地落在赫莎的脸上。
莱嫣嘴角刚扬起胜利的弧度,紧接着又是“啪”的一声,她也结结实实挨了一掌。
温时溪条件反射般闭上眼睛,脸颊仿佛也火辣辣地烧了起来。整个客厅瞬间死寂,连水晶吊灯折射的光都似乎凝固了。
王子突然暴怒,额角青筋暴起,冲着林泽峰厉声吼道:“立刻解决这两个女人!”
赫莎捂着脸,一言不发地转身,径直走进了南面的卧室。而莱嫣则跌坐在沙发上,泪水涟涟,犟着不肯退让。
温时溪指尖在腿侧敲出焦躁的频率,脑子里突然想起杨茜尧笔记本上写的一句话“中东王室北面聚财”。
她和bonnie商量过后,便让翻译对二王妃提起这个说法,暗示她住在北面将有机会获得更多的珠宝。
法赫德指尖从桌上的托盘里捻了一颗椰枣放进嘴里,甜腻的味道渐渐抚平了怒气。他顺着翻译的话哄了两句,又往莱嫣嘴里塞了颗椰枣,伸手轻轻抚摸她泛红的脸颊。
二王妃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却已微微扬起下巴,最终优雅起身,心甘情愿地朝北面的卧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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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门缓缓合上,狭小的轿厢里顿时弥漫着一种诡异的亢奋。林泽峰,一米八几的身高,正夸张地挥舞着手臂,手掌在密闭空间里劈出呼呼的风声。
“哇靠!王子那一巴掌!”他的手掌又一次狠狠地劈向虚空,“大王妃脑袋都偏了九十度!”他眼睛发亮,仿佛在回味什么精彩绝伦的表演,“我觉得王子打二王妃那一巴掌明显轻了许多。”
温时溪下意识地往角落挪了半步,离他远一点。王子掌掴的脆响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句话竟如此具象地在眼前呈现了。
她猛地想起南亭村有个男人,打完老婆后,过几天就会带她去县城逛超市买东西。权力和宠爱,暴虐与恩赏,在宫廷与陋巷之间,从来都是遵循着同样恶心而高效的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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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麻烦接踵而至,中国大陆严禁生鲜肉类入境,王子专程带过来的整只阿曼羔羊在海关被扣留了。
酒店第一时间从鹏城保税区,花了6000元调了一只新西兰清真羊过来。可羊肉刚送后厨,法赫德却说他想看会叫的活羊。
温时溪瘫在工位上,像被抽空的塑料袋,瘪下去的轮廓还维持着人形,内里早已被王子吸吮殆尽。
她脑海中闪过这几天核查过的所有保税区清单,冷冻的、冰鲜的、熟成的……就是没有想过会喘气的。
她的拳头在身侧攥紧,咬牙切齿,“有没有人能暗杀王子啊!”
杨茜尧笑了一声,从法赫德随手给的那沓百元美钞里抽出两张,“啪”地拍在温时溪肩上。
“钱到位,就没有‘不合理’这三个字。”她划开手机,语气干脆得像在点外卖,“你找新疆,我找宁夏,四个小时必须把活羊运到。”
温时溪捏着那两张还带着油墨味的美元,指尖发烫,心里涌上某种奇异的能量。在足够丰厚的报酬面前,“活羊空运”不过就是“加急特办”的常规业务而已。
她的手指悬停在拨号键上,突然后颈一凉,细密的鸡皮疙瘩顺着脊梁炸开,那个预知梦的碎片猛地刺进脑海里,王子该不会是要看宰活羊吧?
后背突然挨了一记,她脊椎一僵,手指下意识松开,手机摔在桌上发出闷响,连前排的同事都跟着抖了抖。
“我搞定了。”杨茜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温时溪猛地回头,就看到她晃着手机,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得意:“宁夏养殖场刚好有批滩羊在孜洲检疫,加急送过来两小时就到。”
温时溪转过身来,手指抓着办公椅靠背,喉咙发紧:“茜姐,酒店没有屠宰资质,”她声音压得极低,“羊来了也只能拉到屠宰场处理对吧?”
“那当然。”杨茜尧已经和清真认证的屠宰场联系好了,“给王子看一眼活羊就立刻送走。”
她眉毛压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不安的阴影:“如果王子要求现场宰杀怎么办?”
空气突然凝固。杨茜尧滑动屏幕的手指猛地顿住,温时溪看见她的表情一帧一帧地僵住、扭曲、最后彻底垮了下来。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冷静:“……你闭嘴。”
温时溪眉头紧锁,指尖在笔记本上焦躁地翻动着,本子里密密麻麻记载着她自拟的突发事件解决方案。纸页哗啦作响,她试图从中找到参考答案。
突然,动作戛然而止,目光死死钉在“角色扮演”这几个字上。
角色扮演,是私人管家经理的职责之一,目的是满足富豪客户对“完美世界”的幻想,以及特殊癖好。
例如俄罗斯寡头要求管家团队在用餐时间扮演“苏联服务员”,用计划经济时期口吻对话,以重温童年记忆。
不过角色扮演也有伦理边界:不得扮演法律和医疗人员,因为这其中涉及责任欺诈。
温时溪猛地合上笔记本,抬头时眼睛亮得惊人,嘴角扯出一个紧绷的笑,法赫德不是想要活羊吗?那就给他一场完整的、豪华的、沉浸式狩猎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