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又沉入黑暗,殷念又隐约听见某位少年的呼唤,温柔清脆。
像冰糖葫芦,甜甜的,那是她记忆里父亲最后一次带她逛庙会的味道。
但又有些不同,那种特殊的的气味,她很熟悉,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再次睁眼时,她站在一间破旧公寓的厨房,煤气灶上的白粥咕嘟冒泡,蒸汽模糊了结着冰花的窗玻璃。
“发什么呆?”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晨雾般的沙哑。
殷念转身,看见穿灰色卫衣的男人正往搪瓷碗里撒葱花。
手腕内侧有道浅红的勒痕,像是胎记,她只觉得实在太熟悉。
他的脸被蒸汽笼罩,只能看见发梢滴着水,像刚洗完澡没擦干......
......
男人转身时,殷念看见他颈间挂着块碎玉坠。
那是她母亲温婉的遗物,怎么会在他那里。
“过来喝粥”,他递来瓷勺,指尖擦过她手背,温度比刑场的雪暖上百倍。
殷念这才发现自己穿着宽大的卫衣,下摆拖在地上。
脚踝的钉疤被毛线袜盖住,脚尖在地板上无意识地画着十七道横线。
“你是谁?”她听见自己问,声音却是童声。
男人笑了,露出左侧虎牙:“我是来接你回家的人。”
他蹲下身,用毛巾裹住她冻僵的脚趾,“昨天你在暗巷晕倒,怀里还抱着块发霉的馒头,殷念,你父亲让我带你去祠堂见平安。”
殷念怔住了,平安是殷家祠堂的瘸腿橘猫,早在刑场那天后再未出现。
男人打开储物柜,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七个玻璃瓶,每个瓶底都沉着半块饼干。
和殷念在孤儿院里藏在枕头下的碎饼干一模一样。
他抽出最底层的瓶子,饼干上还贴着张小纸条,用歪扭的字迹写着:
“给念念,第三百六十五块。”
“你怎么知道……”
殷念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眼前的场景突然重叠了他在别墅里,为她煮瘦肉粥的模样。
男人没答话,只是用汤匙搅了搅碗里的粥。
蒸腾的热气里飘着几粒枸杞,红得像刑场雪地上父亲的血,却又暖得像小夜灯的微光。
雪粒子打在窗上的夜里,男人背着殷念穿过结冰的巷口。
她趴在他肩上,看见路灯在雪地上投出两个交叠的影子,他的影子总比她的大上一圈,像道不会融化的墙。
“疼吗?”他忽然停下,指尖抚过她后颈的钉疤。
“等春天来了,带你去城外看桃花,平安最爱在桃树下打盹。”
虞岁岁忽然想起刑场上那只瘸腿橘猫,想起它跳上城墙时甩动的尾巴。
男人的围巾滑下半边,露出后颈的蔷薇纹路,她好喜欢。
真的,好美丽......
她伸手触碰,却发现指尖穿过他的身体,雪粒子直接落在皮肤上,冷得发颤。
“别碰我。”男人的声音突然发颤“我只是……只是个幻影。”
他从口袋里掏出块碎玉坠,裂纹里渗出淡蓝光点:
“记住这个味道,等你醒来,真正的他会带着同样的玉坠来找你。”
接下来的日子在细碎的温暖中流淌。
男人会在清晨用小刀削苹果,刀刃反光时殷念会本能地缩脖子。
他便故意把苹果切成兔子形状,逗得她嘴角微扬。
傍晚他会坐在地板上陪她数饼干,十七块摆成小房子的模样,说这是殷家祠堂的轮廓.......
深夜她被噩梦惊醒时,总能看见他坐在阳台望风景。
夜灯明灭间,手腕上的红痕映在她眼里,是那样的熟悉.....
......
有次她偷翻他的背包,发现底层藏着本破旧的笔记本,第一页贴着张泛黄的照片。
六岁的殷念抱着瘸腿橘猫,身后是殷家祠堂的朱漆大门。照片背面写着:
“冬,念念第一次学会喂平安吃鱼干。”
字迹是她熟悉的凌厉笔锋,却在“念念”二字末尾多了个小桃心。.
朝阳再次初升时,男人的身影开始透明。
虞岁岁看见他卫衣口袋里露出半截鸣鸿刀穗。
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是他别在腰后的那截。
“别走……”她抓住他的手,却摸到一片冰凉,“你是不是……是不是他?”
男人低头笑了,面容在晨光中逐渐凝实高挺的鼻梁,左眼角的小痣,还有笑起来时微弯的眉尾:
“你说的他,是谁?
‘对呀,他是谁?’,殷念在心中反问,她知道有个他,很熟悉。
像眼前的男人一样,但她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岁岁......”,他指尖划过她眉心。
“活下去的意义,不是记住每道伤疤,而是让那些给你伤疤的人,永远活在你的噩梦里。”
男人的身体突然崩裂成光点,玉坠碎成齑粉,每粒粉末都映着刑场的雪。
虞岁岁伸手去抓,却只抓住一片冰凉的水纹,像被戳破的泡泡。
最后一刻,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萦绕:
“下次数饼干时,记得留一块给我哦......”
光点消散前,她看见他掌心躺着半块兔子形状的饼干。
边缘还留着齿印,像极了三天前她咬了一口又藏进玻璃瓶的那块。
‘岁岁是谁?’
殷念不明男人最后的称呼,为什么要喊她岁岁。
不过,她好像记起来了,那种气味,是
——小蛋糕的味道
很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