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盐晶噬骨,半纸盐引索魂
咸淳七年(1271年)寒露,两淮盐场。
十七岁的盐工阿蛮蜷在盐垛后,盯着盐田督官魏昌明靴底渗出的血水——那血水淌过盐沟竟凝成赤色冰晶,与她怀中刚挖出的“人面盐碑”纹路一模一样。三日前,她爹在盐田深处撞见二十具官盐押运兵的尸首,每具尸身的胸腔都被掏空,填满泛着蓝光的粗盐粒。临咽气前,爹用芦秆在沙地上划出个扭曲的“咒”字,掌心紧攥着半片刻有星宿图的龟甲。
扬州盐商韩氏的车队驶入盐场时,带起一阵裹着咸腥气的阴风。管家掀开运盐车篷布,露出的并非雪白盐山,而是上百个贴着符咒的陶瓮。瓮口微微震颤,内里传出指甲刮擦陶壁的刺耳声。“魏大人,这‘海神贡’何时入窖?”管家眯眼笑着,袖口滑落一截缠着金线的麻绳——正是阿蛮在尸堆旁捡到的“捆魂索”。
子时的盐窖深不见底。
阿蛮尾随韩府车队钻进地窖,骇然看见窖壁嵌满人形盐晶:那些透明盐壳裹着蜷缩的人体,盐工陈三缺了半边的脸正在盐晶里对她眨眼。窖中央,魏昌明将龟甲按进盐池,池水沸腾间浮出幽冥当铺的虚影——青砖柜台裂开一道缝,伸出枯骨手爪接过韩管家递上的陶瓮。
“典当物:童男童女百人魂魄。”
“所求:扬州盐引三千张,时效一甲子。”
当票落款处,夏代龙玺印渗出血珠 。
阿蛮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她怀中人面盐碑突然发烫,盐碑睁开三只竖瞳,瞳孔里映出十年前骇人场景:韩府祖宅地底,百名盐工被活埋进盐池,尸骨熔炼成如今韩家独门的“透骨盐”。而主持活祭的风水先生,竟是当年尚未蓄须的魏昌明!
三日后,扬州城飘起带咸味的“盐雪”。
韩掌柜暴毙在账房,死状与盐田兵尸如出一辙:胸腔塞满蓝色盐粒,手中紧握的盐引票据上浮现幽冥当铺的骨印。更骇人的是,他库房里三千张新盐引的印章竟是用尸油拓印 ,触碰者指尖立现溃烂黑斑。
阿蛮在乱葬岗刨出爹的遗体,发觉他后背刻满反写的契文。当她把盐碑按在契文上,地底突然钻出盐晶凝成的锁链将她拖向幽冥当铺!柜台后,初代掌柜的幻影轻笑:“小盐婆可知?你祖上是替周武王制盐的夙沙氏,血脉里淌着破咒的海盐!”
月圆夜,阿蛮跪在煮盐灶前剜开手腕。
鲜血滴入盐锅瞬间,千年盐田所有盐晶化作赤红。她举着夙沙氏祖传的盐铲劈向盐池,池底轰然塌陷——下面是百丈深的海水洞窟,无数填满童骨的陶瓮在旋涡中沉浮。魏昌明嘶吼着撕开官袍,露出刻满咒文的胸膛:“盐税早不够养兵!不用童魂换盐引,怎么凑够抗击元军的军饷?”
韩管家的头颅突然爆开,颅骨里爬出盐晶凝结的蜈蚣。幽冥当铺在血月下凝实,柜台伸出骨爪攥住魏昌明:“典当违约,收汝五脏为息!”
阿蛮将人面盐碑砸向当铺大门。
碑碎刹那,夙沙氏血脉唤醒地脉盐魄。盐田腾起万千荧光盐粒,裹着童魂升向银河。海水倒灌盐窖时,阿蛮看见爹的虚影立在浪尖,手中盐铲化作长戟劈开当铺——柜台里跌出半本《连山易》残卷,页面粘着韩氏历代掌印的血手纹 。
三个月后,扬州港运盐船集体沉没。
捞起的盐包全变成带刺的蓝晶,盐粒间嵌着魏昌明官袍的残片。而阿蛮消失的盐田旧址上,竖起块人面盐碑,每逢潮汛便吟唱《煮海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