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朔风卷北疆】
正月初四,振武城(今内蒙和林格尔)的雪粒像刀子般割脸。振武节度使裹着狐裘登上城楼,远望黑山外契苾部落的毡帐如星点散落。四百七十三帐胡人牵着羊马,在寒风中叩关归附。\"这帮契苾人倒是识时务,\"他搓着手呵气,\"开春得给朝廷报个祥瑞。\"
——史载:\"振武招收契苾部落四百七十三帐。\"(《资治通鉴》卷244)
同日,长安城。司徒薛平的丧幡刚挂上门楣,就有御史弹劾其子\"治丧逾制\"。薛家老仆冷笑:\"当年魏国公(薛平)平李师道时,怎么没人嫌他旌旗太艳?\"
这位薛仁贵之孙的传奇落幕:十二岁当刺史,让位叔父,平藩镇,疏黄河,最后却在致仕的闲居中溘然长逝。长安坊间传言:\"薛家三代猛虎,终究熬不过纸糊的言官。\"
【二月·户部的算盘】
二月十七日,户部尚书王起在紫宸殿抖开一卷奏章:\"宁州、灵武若置营田务,岁省漕粮三十万石。\"文宗朱笔悬在半空:\"卿可知灵武沙碛之地,能种出粟米?\"
王起叩首:\"汉朝赵充国屯田金城,以羌人养汉兵。今效古法,纵无粟米,亦可羁縻胡骑。\"
文宗长叹一声,批了\"准奏\"。
——史书冰冷记下:\"置营田务,文宗从之。\"(《旧唐书·王起传》)
【三月·边关三记】
回纥草原的血。三月某夜,昭礼可汗的牙帐火光冲天。亲信举着染血的弯刀嘶吼:\"曷萨特勒连年用兵,牛羊都杀光了!\"其侄胡特勒被推上狼皮王座,帐外三千铁骑齐声高呼:\"句禄毗伽!(意为天赐)\"
这消息传到长安时,宰相牛僧孺正用银匙搅着茶汤:\"蛮夷弑主,与我何干?\"
——七个月后,唐朝才慢悠悠派出唐弘实册封新可汗。胡特勒跪接诏书时,草原已换了三茬牧草。
徐州兵变暗流。邠宁节度使李听接到调令赴任武宁(徐州),先派亲信探路。谁料徐州牙将暗中煽动:\"李听若来,必裁撤咱们的饷银!\"当夜,李听的亲吏被乱刀砍成肉泥。消息传回,李听\"病\"得连奏章都拿不稳。
——文宗看着辞呈苦笑:\"都说李听是薛嵩(薛平之父)再世,原来也是个惜命的。\"(《旧唐书·李听传》)
柳公绰的最后一战。三月末,河东节度使柳公绰咽气前,盯着屏风上的《出师表》喃喃:\"严刑可正军纪...\"这位杖死神策军恶吏的名臣,至死都攥着半块调兵符。
长安西市的说书人拍醒木:\"柳中丞当年在鄂岳,三千兵破吴元济五万叛军...\"满堂喝彩声中,无人知晓他的棺椁正悄悄出城。
【五月至八月·党争刀光】
大明宫延英殿,文宗突然发问:\"天下何时太平?\"牛僧孺答得敷衍:\"如今四夷不侵,已是小康。\"退朝后,枢密使王践言凑近文宗耳语:\"牛相若肯用维州,何至于让吐蕃嚣张?\"
——维州降将悉怛谋的冤魂,此刻成了牛僧孺的催命符。(《资治通鉴》卷244)
西川的烽燧。李德裕在成都府衙拍案:\"邛崃关的城墙薄如宣纸!\"他调集民夫三万,采青石筑城。工匠头子嘀咕:\"使君,这规格超制了...\"李德裕冷笑:\"安史之乱前,谁敢说幽州城墙太厚?\"
——史载:\"德裕修邛崃关,迁嵩州治所。\"(《新唐书·李德裕传》)
【九月·税簿与讣告】
淄青五州的秋雨中,税吏踹开农户家门:\"从今往后,每亩多交三合谷!\"老农瘫坐泥地:\"不是说两税定额吗?\"税吏狞笑:\"定额是给朝廷的,咱们的孝敬另算!\"
——朝廷喜滋滋记录:\"淄青初定两税十九万贯。\"(《旧唐书·食货志》)
赵宗儒的遗表。八十老臣弥留时,颤巍巍写下:\"老臣俸禄皆存库中,可充军资...\"儿子偷偷添了句\"乞荫一孙\"。这份被篡改的遗表送到中书省,李宗闵批了\"可\",李德裕批了\"查\"。
——史书只记:\"赵宗儒卒,赠司徒。\"(《旧唐书·赵宗儒传》)
【十月·东宫易主】
十月初五,十六岁的鲁王李永跪接太子册宝。文宗望着酷似自己的儿子,突然想起夭折的晋王李普。\"朕要你每日抄《贞观政要》!\"他厉声训诫,手指却死死扣住儿子肩膀。
——宦官在廊下窃语:\"陛下指甲都掐进太子肉里了...\"(《旧唐书·文宗本纪》)
【十一月·雪夜密议】
崔从的灵车刚出扬州城,淮南监军就急奏:\"崔使君府库清点,仅余俸绢五匹!\"文宗摔了茶盏:\"这等清官,为何总被外放?\"
——牛僧孺正收拾行囊赴任淮南,闻言苦笑:\"陛下现在倒念起崔从的好了。\"(《旧唐书·崔从传》)
枢密院的炭火。王践言烤着密信冷笑:\"牛僧孺要走,李宗闵还能撑几时?\"窗外,郑注捧着榷茶法的奏章候旨,雪花落满锦袍。
——史载:\"郑注始用事。\"(《资治通鉴》卷244)
【十二月·终章】
牛僧孺的马车出通化门时,李德裕的贺表正送进中书省。朱雀大街两侧,寒士许浑挤在人群中看热闹,袖中藏着新写的诗句:\"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年进士榜上的名字无人记得,但这句诗将响彻千年。(《唐才子传》卷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