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神殿坐落在云海深处，云卷云舒间，琼楼玉宇高耸入云端，各种仙根古树林立，奇花异草遍布，仙禽异兽环绕其间。
一声鹤唳，白鹤化作一个白衣垂髫童子，匆匆跑入大殿。
巨大的宫殿不知是何材料建造，洁白如玉、需十数人合抱的巨大石柱规则的散布其间，高达三五十丈的数根石柱支撑着巨大的穹顶。金色的光照射进来，巨大的阴影让圣洁的神殿看起来有几分阴森。
神殿最高处，法则之力化作氤氲的雾气笼罩，一道高大的身形端坐其上。随着白鹤化形的童子的闯入，两道金色的眸光刺破迷雾。
一声冷哼中，白鹤童子跪伏倒地，稚嫩的声音微微发颤：“华渊神君已突破界域，抵达神罚之地。”
金色的目光犹如实质，压得小童无法抬头，只能跪伏不起。不远处一道声音响起：“真是个调皮的小家伙，看起来真君恐怕真的遇到麻烦了。”语调轻浮，竟似幸灾乐祸一般。
良久，最高处的两道目光才缓缓收回，小童顿感身上压力全消，一道缥缈的声音响彻大殿：“通知下去，全速前行。”
无尽星域中，阴冷和黑暗占据了全部，时间和方向在这里似乎失去了应有的意义。
空间波动中，一块巨大的陆地逐渐显现，那是某位神灵居住之所，那是神域的显化。
神域横渡无尽虚空，再次锚定方向后，巨大的神性波动传来，即将开始下一次的横渡星海。
忽然一声轻咦传来，一只大手从神域幻化而出，一把抓向不远处一颗星体。
只是呼吸之间，巨大的星体便被炼化成一块斑驳的石头，所有的能量便成了补充神域横渡星海的动力。
所有那颗星球诞生的生命全部被抹杀，一同被抹杀的，还有那一方的天道。
“这方混沌虚无之地竟然也能诞生天道意志，好在尚处于混沌萌芽之时，倒不必担心因果。”几声低语响起，神域消失不见。
神灵组成的大军矛锋齐指古老的城池，一件件刀枪散发着恐怖的威能，那是神明赋予的特性，让他们可以轻易地征服任何一个胆敢抵抗的族群。
神明的长刀习惯砍断胆敢抵抗者的脊梁，神明的长枪会挑起胆敢忤逆神明意志者的身躯，神明的长剑往往扮演割下抵抗者头颅的职责。
这一刻，神明再没有了和善的嘴脸，褪去了让人向往的神性光辉，抛弃了正义和仁爱，有的只是嗜血与屠戮，征服与占有，掠夺与奴役。
火炜亲眼看着原本闪耀夺目的熠熠神光变成了黑色扭曲的浓雾，上一刻还面慈目善的神明变成了青面獠牙。
眼前未知的神明，逐渐和尘封记忆里见到的野庙淫祠里的神像重合。他们对着曾经信仰和供奉过他们的信众举起了刀剑，只因为这些信众满足不了他们日益膨胀的欲望，不愿意再被他们无情地收割。
思想的奴役达不到预期的时候，甚至连恫吓都不起作用的时候，他们选择了最直接的方法——暴力。
臣服我的，接受我的奴役；反抗我的，接受死亡。看，神明就是这么目的明确且高效。
神明之所以能够俯瞰人间，是因为他们是最早一批感悟大道法则的生灵。于是，习惯居于高位的不希望再有后来者可以挑战或者威胁到他们的存在，最好的方法就是扼杀所有的反抗于萌芽。
如海潮般滚滚袭来的神灵冲击向星空中的古城。古老完备的大道法则赋予他们强横的力量，强横的力量让他们滋生了唯我独尊的野心，哪怕最坚固的城池也无法承受神明的冲击。
城头，一声声铮鸣，数不清的血红长刀几乎同时出匣，又几乎连成一体齐齐地挥出一刀。
这一刀，斩心。他们不允许在他们眼前出现一批化外之民，而且这些化外之民桀骜难驯。
大道法则衍化的攻伐之力无坚不摧，斩得义无反顾，斩得齐心协力。
许阳直到这一刻才算明白，为什么他们可以无视神明的伟力。
所有的攻伐，在这一刀挥出后，尽皆化作冰消雪融。纵使神明，也难以抵挡这妖艳的一刀。无数柄长刀齐齐挥出，化作一股撼天的意志——挡着皆糜。
可是战争就是要死人的。神明的攻伐不可避免地有余波冲击着城墙，犹如惊涛冲击着堤岸。
于是，数不清的黑衣甲士在神明攻伐的伟力下，化作齑粉。城墙上便会出现一个个缺口。这些缺口，不是依靠悍不畏死的决心就能弥补的。
混沌迷雾中的金色光芒从未间断，遮蔽城池的大旗波光潋滟。
刚刚消失的黑衣甲士忽然再次出现，重新填满了城墙上的空缺。他们握住长刀的手依然稳定，出刀，收刀，神明倒下。再出刀……
华渊的怒气升腾。
神君的修为注定已经很少有人或事可以影响到他的心态，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在今天被打破。他从未见过有哪一个种族如此的冥顽不灵，一而再地考验他的耐心。
作为真君万千个子嗣中的一个，他需要有足够的贡献，以期获得那一线上位的机会，那也意味着无限的资源，接近无限的寿元，还有睥睨一切的资本。
他能有什么错？他只不过把他曾经做过无数次的事情再重复一遍，征服一个种族，收割他们的灵魂，令其臣服。
然后就是对真君的献祭。
神明是睿智而无所不知的，亘古长存的岁月，习惯了操纵命运的轨迹，让他们以为大道法则也是掌中玩物，他们呼风唤雨，飞天遁地，驯服法则如驯服猫狗。他们化身一方世界的天道，便以为天道不过如此。
只是，华渊神君似乎忘了一件事，对他爱惜非常的祖父夜华真君曾反复交代他的一件事。
即使反复叮咛，他也只不过认为那是思想腐朽的老人近乎失智的呓语，就如同现在的年轻人很难听进老人讲的话。
在你不算足够强大的时候，不要去挑战人族。
什么是人族？
看我们具现出的形状就是人族。两只手，两条腿，直立行走，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脑袋会思考。
这难道不是属于我们的基本形态吗？
……
他们很可怕吗？
不，绝大多数的时候，他们很容易接近。
什么样的人族最可怕？
当他们接近亡族灭种的时候。
直接抹杀不就好了吗？
禁足千年！！！
华渊神君厌恶地望着混沌虚无中不断洒落的金光，那金光的气息让他有一丝丝熟悉的感觉，却心存厌恶。
他自己都感觉自己已经足够仁慈，他决定不再嬉闹了，他玩够了。
只需一个念头，从他头顶乌云中降落的神将就足够清晰他的想法，并且会毫不犹豫地执行下去。
每一个神将都曾是主宰一方神界的巨擘，如今用来收割一座城池，华渊神君觉得自己已经领悟了祖父教导自己的真理——狮子搏兔，亦须全力。
这可能是我能给你们最后的体面了，华渊神君如是想，这件事情了结，便拥有了足够的献祭，那么自己是否能更进一步？
距离真君也只差天君、星君两道鸿沟，似乎华渊天君叫起来更威风一些。
至于眼前的黑甲，华渊神君真的难以提起丝毫兴趣。看看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一柄刀。好吧，虽然看起来很唬人，虽然血色的刀身哪怕神明都会心悸，可是真正威力强大的不应该是术法吗？独属他这一脉的神术才是最强大的杀伐手段。
华渊神君只需一个念头，即可调动大道法则纳为己用，天赋神通——吞噬。
巨大的神兽虚影于虚空显化，却无法窥探全貌。一股强劲的吸力自华渊神君口中传来，竟是要活活吞噬掉黑甲将军。
虚空都以华渊为中心向内坍塌，一道道空间裂隙撕裂开来，遍布神君周身。
空间在黑甲将军周身扭曲变形，仿佛下一刻就会飞起来变成华渊神君的口中餐。
忽地，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将军一寸寸拔出了刀鞘里的长刀。长刀每拔出一分，血色的光芒就强盛一分，扭曲的空间就破碎一分。
华渊神君忽地僵硬了全身，他能清晰地感应到自己已经被那把刀锁定，而自己此刻就如同砧板上待宰的羔羊，除了无助，没有办法改变其他。
好在那个黑甲人只是把刀拔出了大半，忽地又还刀入鞘。华渊神君正欲暗自庆幸，忽然发现自己的祖父赐予的保命玉佩齐刷刷断开，而祖父夜华真君留在玉佩中那一丝残留的意志也，随着玉佩的断裂而消散，竟然无法激活。
余光中，自己寄予希望的神将，几乎在刚刚踏出第一步，天地间忽然被纵横十几条大道法则划成了一个个小格子，城头那悬空而立的黑衣甲士狞笑着奔向一个个格子，长刀挥舞间，只看见右臂三朵白色的莲花分外妖艳。
华渊神君有些怕了。从来顺风顺水的他，从未见过如此棘手的局面。第二种天赋神通“神遁”发动，他坚信卷土重来之日，必将是他一雪前耻之时。
只是还刀入鞘的最后一声铮鸣犹如惊雷炸响在华渊心头，让华渊神君的天赋神通不可避免地错顿了一下，然后一只大手抓住了自己的后脖颈，紧接着是小腹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
黑甲将军一拳捣在华渊的小腹，将华渊神君的一身神力打得七零八落，整个人也翻起了白眼。
无尽星空中，极速飞行的神域内，夜华真君一把攥碎了手里的琉璃盏。
“将军。”一声招呼打断了黑甲将军摸向刀柄的手，许阳一脸贱兮兮地走了过来，双手抱拳急忙道：“将军，能不能把这个玩意儿给我？”
华渊暴怒望向那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神明的骄傲让他无法对渎神者视而不见，然后脖颈后大手加大的力度几乎让他昏厥过去。
黑甲将军无言，只是默默看着许阳。思忖片刻，许阳伸手入怀，掏出一朵白玉莲花，真挚而恳切地说道：“他虽然菜，但充沛的神力，无疑是一个好的祭品。”停顿片刻，许阳补充道：“为了传承。”
为了传承？黑甲将军猩红的双目似乎有一瞬间的愣神，似乎短短四个字触碰到了他某段尘封已久的记忆。
长时间的安静。就在许阳心虚地准备放弃的时候，黑甲将军一把将浑身神性被禁锢的华渊丢到了地上。
城墙外的战斗依旧在继续只是似乎没有那么重要了。主人被俘，徒留神仆苦苦挣扎，意义不大。
盯着瘫软在地的华渊，真的很难和一刻钟前还高高在上的神明联系在一起。围绕着神君转了几圈，许阳伸出手指头在华渊身上戳个不停。
真的有被冒犯到，华渊甚至想到了自爆神魂。可是随着身上被戳过后麻麻痒痒的反应，华渊愕然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勾动自己的神魂了。
一般情况下，脱离了和自己神魂的联系，人族的叫法是称呼那个人为大傻子。
华渊当然不傻，非但不傻，他比绝大多数的弟兄姐妹都要聪明，否则他也不会得到夜华真君的宠爱。可眼前的这个人类的做法让他隐隐感到不安。
许阳招了招手，阿木扛着大棒子兴冲冲赶过来。像是提前商量好的一样，没有杂七杂八多余的废话，阿木粗壮的胳膊肌肉虬结，一棒子敲在了华渊神君的脑门上。
好多的星星在眼前飞舞，极度的物理攻击让华渊神君的灵魂遁出窍穴，刚想逃逸，却忽然被法则囚笼困住。
一道神识如同锋利的刀，一丝丝剖解着华渊的灵魂。被剖解的灵魂，最好的结果是变成傻子。
“不——”华渊怒吼着，却根本无力改变现实，一丝丝原始的法则之力被旭阳剖解，眼前的混沌虚空似乎将要为他打开一扇窗，让他可以看得更多，走得更远。
“他是一位神君。”契凑过来提醒道。
“那又怎么样？”许阳不解。
“你这样很容易惹来他背后恐怖存在的出手。”
“我不动他，他后边的恐怖存在就会放过我吗？”
“那倒不会。”
“那还有什么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