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撕裂声如裂帛,一道无形剑气气势如虹直奔轻语。
被飞舞的银色长发包裹的神女垂首闭目低吟,无数的魂灵上的萤光不断浮现,转瞬随风飘散,血肉之躯的人族战士也无法抵御强大的灵魂攻击,双目呆滞毫无表情,灵魂剧烈地波动着想要冲出体外。
剑意直逼轻语,虚空中一朵莲花浮现,在剑气下化为点点萤光,第二朵莲花再次凭空出现,剑气依旧一往无前,第三朵,第四朵…漫天花海如华开敷变,凭空造物的莲花抵挡了一次次剑气的奔袭。
一根银色的长发于风中断落,凌厉的剑气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消失于轻语面前,缓缓飘落的发丝于风中飘摇,轻语缓缓睁开微微闭合的双目,那根银色的断发便飘落到指间,化作绕指柔。
夜华死死盯着城头那蓄着短须的年轻人神色复杂,甚至内心升起一丝忐忑,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丰神俊逸、凌风独立的男人剑指刺破神域的场景。他不会让不可控的事情再次发生,他要将一切潜在的危险都扼杀在摇篮里。
那个男人,那个叫许念的男人,让夜华真君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恐惧。虽然最终还是自己笑到了最后,虽然那个恐怖的男人已经成为历史,可是他的传承保留了下来,没有断绝,看着城头那道身影,似乎那个屹立天地之间的男人又回来了。
体内汹涌澎湃的神力和真血的传承之力似乎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沿着经脉纹络肆意地奔涌,如同飞驰的骏马快速碾压而过,撕裂灵魂的痛楚让许阳几乎昏厥,可还是咬着牙喊出了一个字——“镇”。
一座孤峰的虚影也如轻语的莲花一样凭空幻化于轻语的头顶,恐怖的法则之力重如山岳,当头向轻语砸落,无数道法则之力垂坠,竟是要将轻语完全禁锢不能动弹分毫。
呢喃的轻语终于被迫打断,再次将目光投向城头那个男人,接二连三的攻击终于让轻语提起了足够的重视,她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人类的年轻人。体内孤峰上“镇”字还在散发着幽幽白光,又有血色光芒自另一面的“杀”字周边泛起,血色的光芒几乎是一瞬间笼罩了轻语。
头顶的山峰还未落下,轻语忽然一个踉跄,向前跌出两步才堪堪稳住身形,一朵巨大的莲花虚影几乎从轻语的体内迅速飞出,却只坚持了一瞬便破碎化为满天荧光四散飘飞,一缕鲜血自轻语的耳朵里流出,划过洁白如玉的脸颊,看着分外惊心。
灵魂攻击,同样是针对灵魂的攻击,在神女擅长的领域重创她,弈和契双双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淡定从容。
只是许阳同样也不好过,灵魂的对攻让他感觉脑袋里面如同被人拿着铁锤锤得稀巴烂一样,两行温热自鼻孔流出,不用看也知道现在鲜血如注。
同时有一声凄厉的嘶吼自轻语脑中响起,她缓慢回转身体,只见夜华的手中那道虚幻的影子正着急地看着自己,她似乎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关爱,看到了心疼,看到了不舍。
夜华依旧面无表情,不自主加大了手中的力度,可那道残魂的虚影却再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似乎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分散轻语的注意,而她,能做的可能也仅此而已了。
轻语倏然转身,迎头跌落的山峰激起浓尘滚滚,只是瞬间轻语横移百丈躲开了迎头一击,纤细的手指几乎同时冲着许阳微微勾手,阳光下白嫩的手指竟似散发着耀眼的白光,一朵硕大的莲花从许阳的脚底浮现,花瓣闭合,竟是要将许阳困在花苞中。
四周法则之力凝实的坚如壁垒,想要逃离却发现如同深陷泥沼难以挪动。巨大的莲花完全由法则之力幻化,呼吸间甚至还有阵阵幽香传入鼻间,真君手段当真玄妙莫测。
许阳怒吼一声,原本苍白的脸上涨红,双手虚握,一团火焰和一个水球同时出现,双掌靠拢间,恐怖的能量波动引得平地起狂风。
水火交融之间,有一瞬的停滞,忽然间更加恐怖的能量暴动自双手间传来,许阳一声大喝,奋力将水火交融的圆球砸向脚下的莲花,星空古城似乎都抖了一抖,四周混沌迷雾翻涌,狂暴的能量四溅,一时间城头出现了大片的空白。
片刻后才有剧烈的爆炸声传来,如九天惊雷炸响,双方原本陷入迷茫的众人皆是一惊,瞬间被重新拉回现实。
夜华脸色铁青地看向许阳,哪知许阳也正面色苍白地看向他,眼中甚至带着一丝丝挑衅。
轻语后退一步,虚空中足下生莲硬生生稳住身形,再次有鲜血自嘴角溢出,那血娇艳如花,却是和许阳一样的嫣红色,少了神明那种金色血液的神秘和庄重。
一声清啸似鹤唳九霄,满头的银色长发漫天飞舞扭动,轻语的怒火被彻底点燃,虽然受制于夜华的她本不想出手,可是那毕竟是一尊神明,哪怕只有一半神族的血脉,连番的打击也足以激起神明的怒火。
双眸逐渐失去了眸子的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漆黑如墨的幽邃,垂首轻语变成了恢宏浩大的吟唱响彻天际,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交战双方立马又有无数人瞬间陷入迷茫,眼神变得空洞无神,无数的光点自体内溢出,灵魂的消亡肉眼可见。
一副棋枰被抛上半空逐渐隐于虚空,纵横相交的一道道黑线将众人分割开来。城头,无数个原本码放整齐的棺椁齐齐震动间,盖板飞上了半空,一具具被秘法保存的尸体整整齐齐地站了起来,无数的黑衣甲士化作一道道流光遁入其中,空留下遍地的甲胄,似是失去了支撑堆在地上。
原本僵直的尸体忽然动了,从一开始的一根手指弯曲,一个眼珠转动,只片刻,一只僵尸大军便替代了原本魂体组成的黑衣甲士,他们似乎无视轻语的攻击,抬手间,无数同样散发着神秘古老气息的武器纷纷从各自棺木中飞入手上,登时煞气布满了城头,只有那些血肉之躯还在苦苦对抗来自轻语的灵魂攻击。
夜华还没来得及反应,冲天的煞气军团只是挥手之间便将城头的神族大军屠戮一空,甚至有些神族的灵魂都来不及遁逃,只是一个吸气,便纷纷化作了僵尸大军的给养,被吸入口鼻之中,意兴阑珊。
夜华真君的脸色苍白了许多,大量神族灵魂的破灭,使得夜华的神魂本源都受到了损伤,那些本就是他神魂本源支撑幻化的神将。
神女轻语也察觉到了场上的变化,忽然的变故也让她心下愕然,那些诡异的僵尸和魂体结合的怪物,竟然完全免疫她的灵魂攻击,一时间场面陷入了莫名的安静。
倏地一个平移,轻语眨眼间挪开百丈,一根黑色的短棍击碎虚空,竟然硬生生砸出几道空间裂缝,混沌汹涌的陌生气息自空间裂缝传出。一道长河随着短棍扫过,擦着轻语的身体没入虚空。
刺啦一声,长河的尾端将轻语左臂的宫装硬生生撕裂,洁白如玉的肩头暴露在空气之中,又是一口鲜血哇的一声自半空洒落,发出致命一击的长河才自城头显现,站在了许阳的一旁。
又是一道恐怖的能量袭来,轻语怒喝连连一朵朵莲花自她的脚下迅速浮现,将她重重包围起来,一层一层又一层,无休止的叠加,她来不及躲闪,只是本能的错开了一点点,无数的莲花还在不停地叠加包裹中。
一道不算粗大的光柱无声洞穿了层层包裹的莲花,没有惊天动地的天地异象,没有声如雷鸣的轰击之声,就那么无声无息洞穿了那个不断叠加的莲花形成的巨大球体。
光柱透体而出的那一刻,不断幻化而出的莲花瞬间停止,然后是安静的死寂,双方都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巨大的球体。一声落地的轰隆声打破了沉寂,七星墨者,墨家新的巨子——墨星,那个骄傲的年轻人跳出堡垒来到城头,头上的丝带变成了简单的一条黑色丝带,没有任何的修饰。或许,此刻的年轻人已经不需要任何修饰来陪衬了。
黑衣的巨子缓缓直立起身子,龙骧虎步间便来至许阳旁边,随着行进,一阵细碎的机括声音响起,黑色的鳞甲自双臂逐渐向上延伸,眨眼之间便覆盖了全身,远远望去,黑色的甲胄在阳光下散发着阵阵幽光,整个人如同一件人形兵器。
一声细微得如同蛋壳剥裂的声音响起,那个莲花包裹的圆球沿着被光柱洞穿的洞口裂了一条裂痕,眨眼之间无数条裂痕布满了蛋身,有风吹过,便有一片莲花的碎片剥落,片刻漫天花雨随风轻舞。
杀伐浓烈的战场上,伴随着漫天花雨,看起来诡谲异常。
恐怖的伤口贯穿了神女的腹腔,丝丝血线脉络正如同一条条蚯蚓,扭曲着连接断开的脉络,淡淡白光缠绕着可怖的伤口。
原本漆黑如墨狂化的双眼不知何时恢复如常,只是垂首看着身上的伤口,不知在想些什么,原本如银蛇狂舞的一头长发此刻早已恢复了温顺。
有风吹过,似是唤醒了迷茫的神女,原本垂下的头看向城头,看向城头高悬的堡垒,她实在难以想象,弱小的人类竟然能发出如此恐怖的一击,那是神明都要为之战栗的力量。
一只手忽然穿破了轻语的胸膛,将轻语还没来得及说出的话生生截断,艰难地侧过头回望过去,夜华真君,自己的亲生父亲,正目光冰冷地看着自己的双眼,口中讲出的话让轻语如坠冰窟。
“看来,你的作用到此为止了,那么,我亲爱的女儿,将你的灵魂完全敞开吧,回到父亲的怀抱!”夜华平静得像是一个看客,似乎在诉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亲情血脉从来不能成为他前行的羁绊,哪怕是自己的女儿也不行。
曾经同样强大的轻语已经很久没有心痛的感觉了,久到她几乎忘了心痛是怎样的一种痛,直到她的心脏被自己的父亲攥在手心。忽然一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她甚至对夜华提不起一丝恨意,她早就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她忘不了夜华每每看向自己那如同锁定猎物的眼神。
她怔怔地看向夜华的另一只手,那里才是她长久以来无法摆脱的羁绊,也是让一个真君级别的神明都感觉无力反抗的源头,那个给了她生命的女人——她的母亲,一道残魂。
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彼此注视过对方,起码轻语记事以来就再也没有机会这么近距离和她接触过。她依稀还能从那愈发透明的残魂的脸上,看到和自己相似的模样,“娘”!轻语轻轻地呢喃再次响起。
那个透明的灵魂,一个凡人的女子,一个不知遭受了多少摧残的灵魂,此刻正目光温柔地看向自己的女儿,看向一直以来支撑自己活下来的唯一牵挂,看向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忽地展颜一笑,似是将要解脱前的如释重负,声音清丽却如同炸雷惊起,“好好活下去,按照你喜欢的样子。”
似是一缕青烟在夜华真君的手中溃散,残缺的灵魂把命运的最后一次选择权给了自己,这一刻她不想再为任何人而活。她清楚知道,只有她走出这一步,没了亲情这座港湾的牵扯,那叶扁舟才有可能自由地放心去远航。
金色的眸子紧缩,强烈的不安笼罩了夜华,来不及收回仍旧插穿胸膛的一只手,便对上了轻语那双好看的眸子。水汽氤氲的双眸无悲无喜,青葱似的手掌拍击在夜华的胸口,夜华的脸色接连变幻成五颜六色的模样,不远处的神域却兀地炸响,大片的神域迅速湮灭、溃散,神域中无数的生灵随着神域的破败一同化为飞灰,再无复活的可能。
一丝丝光弧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响,轻语面无表情地盯着正极力从自己身体上抽出手掌的夜华,一颗金色的血珠逐渐凝结成型,原本艳丽的红唇变得苍白异常,她能从夜华的眼睛里看到恐惧油然而生,嘴唇翕动间不知在挣扎着解释或咒骂着什么。一切都不重要了,轻语冷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尊贵的神明,你看看,这就是你肮脏的血脉呀,今天我就把它还给你。”
金色的血珠迅速没入夜华的眉心,夜华的气息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迅速攀升,可看夜华真君的表情,不但没有一丝喜悦,反而充满了惊恐。轻语似乎没有注视到夜华不断开合的双唇讲了些什么,她只是冷冷地看着夜华,继续面无表情地轻声呢喃:“你看,终于如你所愿,我将属于你的力量全都还给你,你满意了吗?”
夜华终于挣脱了轻语的束缚,面目惊恐地看着轻语,双手抱头不断地嘶吼:“不,不,不要——”毫无征兆的,夜华背后的神域忽地放大了不知多少倍,然后在一声轰鸣中全部化为飞灰。夜华七窍流淌着金色的血液,整个人的气势飞速地变得萎靡不振。
狂暴的能量翻涌,轻语终于闭上双眼,整个人被强大的气浪掀起,如同秋风中无力飞舞的枯叶。一条大河横贯虚空忽然出现,那飘飞如落叶的女子便跌进了河面层层的迷雾,大河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