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远将最后一段麻布缠在了伤员溃烂的腿上,喉头忽然泛起酸水。他别过头深吸几口气,忍着心理不适。看着篝火旁的学生,正生疏的给浑身血污的俘虏们包扎伤口,他们笨拙的动作把对方弄的呲牙咧嘴,但是没有一个人喊疼。
毕竟之前受伤,小伤靠忍,大伤等死。已经麻木了,开始以为李远说的治疗伤者只是假话,没想到却是真的,或许也是第一次这么被人温柔以待,不少人的眼睛已经泛红。
李远边洗完手边安排人准备好吃食,以及将之前储存的骨头拿出来煲汤给伤员补补。何平站在一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李远出声说道:“何平,有话就直说,别憋着。”
何平犹豫了一下,终于开口道:“李老师,我实在想不明白。他们既然来攻打我们,明明就是敌人,可为啥咱们还要给他们食物,帮他们治疗呢?这不是养虎为患吗?”何平眉头紧皱,满脸写满了困惑与不解。
李远停下洗手的动作,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那些正在接受治疗的伤员,他们身形消瘦,面容憔悴。李远的眼神中满是悲悯,语气沉重地说:“敌人?你仔细看看你眼前的这些人,他们一个个骨瘦如柴,哪还有半点正常人的样子,分明是一群快被饿死、活不下去的可怜人。真正的敌人不是他们,而是这个黑暗腐朽、吃人的社会。”
在这个时代,百姓们是构建封建金字塔的基石,却始终被当成踏脚石,连基本的生存都成了奢望。
“你富贵叔他们,为什么没有任何异议。因为他们也曾深陷苦难的泥沼,他们体验过饿肚子的滋味,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在饥饿与疾病的折磨下,倒在自己身旁,却无能为力。”
李远拍了拍何平的肩膀“身为蝼蚁,把自己当人,身居高位,把别人当人。”
李远说完后便离开了,只留下解开心结的何平,以及泣不成声的伤员,第一次有人把他们当成人看待。泪水与血水在脸上流下,突然想起此起彼伏的哭声,是如此的无助,又如此的悲怆。
在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眼中,像何平、村民,以及这些俘虏不过是草芥,是蝼蚁,是可以随意践踏、肆意摆弄,被割了一茬又一茬的存在。
被视为牛马,每日在繁重的劳役中耗尽生命的活力,只为权贵们创造无尽的财富;被当作货币,被随意地换算、交易,生命的价值被贬低到了尘埃里。遍身罗绮者,从来都不是养蚕人。
这些所谓的草民、贱民,空有一副人的躯壳,却从未真正被当作人来对待。
他们的奢求不过是吃饱饭,但是无人在意,他们的挣扎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李远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房间。刚推开门,便看到三个队长已经等候多时。
这是准备开战斗总结,是李远提意,战斗过后,无论胜负,都必须进行全面总结,只有这样才能在不断的反思中找出问题,进而提升队伍的战斗力。倘若一场战斗结束后找不到任何问题,那才是最大的隐患。
富贵最先开口,他微微皱着眉头,一边揉着酸痛的胳膊,一边说道:“这次战斗我感觉有些人还是放不开,练习的时候好好的,真正上了战场很多东西都忘了,动作都变动僵硬。”
大山接着发言:“藏在山里的时候,虫蚁实在太多了。那些虫子到处乱爬,咬得兄弟们浑身是包,但大家都咬牙忍着。不过这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得想个办法解决才行,不然下次再在山里作战,兄弟们还没跟敌人交手,就先被虫蚁折腾得没了力气。”
柱子最后发言道:“竹子做的武器太容易脆断了。敌人撤退的时候不管不顾地乱砍,好些武器都被砍断了。有两个兄弟就是被折断的狼筅伤到,他们也是咱们这次战斗中仅有的两个伤员。”
李远一边详细地记录着战斗的种种问题,一边在脑海中急速思索着解决之道。
富贵说的问题自己也有预料,毕竟之前大家都是农民,没有真正上过战场,这次见过血后,就能算得上变成老兵了。
其他问题从根本上来说,都与衣食住行息息相关。士兵们在战斗中体力不支,归根结底是吃得不够饱。人是铁饭是钢,只有让大家吃得饱、吃得好,才有力气去冲锋陷阵。
毛竹做狼筅易断,若有足够多的铁,便能像戚家军一样,去除多余树枝,在关键部位包住铁,不仅能减轻重量,还能提高攻击力。
如果有足够多的布料,不仅能给大家做衣服,还便能制作出合身的军装。
杜芸这时有成为医生的念头,但是现在年纪还小,自己也没有时间去整理图书馆里的《本草纲目》这些医书,只能弄一些简单的治疗方法,暂时还不能系统性的组建医疗队。
李远放下笔,轻轻揉了揉酸涩的太阳穴。这些看似简单的问题,却如同高山,只有解决了它们,才能打造出一支完整强大的军队。每一个问题都相互关联,牵一发而动全身。
李远和三位队长一番激烈且深入的商讨后,众人脸上的神情逐渐从凝重转为坚定,李远拍了拍大腿,沉声道:“就这么定了,先解决生产力的问题,先管饱肚子再说”“说到肚子大家都饿了吧,先吃饭!”李远让人把安排好的吃食端进来,并且吩咐到把单独关押的俘虏首领也带来
“什么?”三位队长几乎异口同声地惊呼,富贵急切地说道:“这恐怕不妥吧,万一他狗急跳墙,趁机发难,那可就危险了!我们几个合力也不一定能打得过他。”
李远抬手摆了摆说的,之前我在上面看了你们的战斗,他刚开始有绝佳的机会逃走,而且最后也有机会冲出去,可他却都放弃了,为何?还不是因为放不下他那些手下。由此可见,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断不会在这时候做出什么过激之事。”
既然李远主意已定,他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暗暗绷紧神经,保护在李远周围,做好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不多时,俘虏首领在两名队员的押送下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