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城的晨雾还未散,阿砚便听见墟市中央的老槐树发出异样的“吱呀”声。他赶到时,树身的“机魂叶”正逆时针转动,叶脉里的齿轮光纹渗出幽蓝魂雾,在地面投出重叠的人影——那是二十年前死在血莲教暗刃下的老铜匠,此刻正握着把生锈的齿轮钳,对着空气比划“刃机共生”的修械手势。
“是‘机魂倒转’。”陈砚抱着药篓跑来,青铜义肢关节处的齿轮泛着冷凝的白霜,“昨夜医馆的药泵突然逆向运转,熬好的‘镇魂汤’全变成了二十年前的旧方——药方纸背的暗记,竟和老铜匠当年给我爹修义肢时画的齿轮图一模一样。”他指着地面的魂影,老铜匠的手势正对着阿砚断刀的“刃影生痕”,指尖凝着的光纹,分明是初代引路人的“魂机启封咒”。
墟市深处传来惊呼声。阿砚循声望去,见张铁匠的风箱正倒转着喷出冰雾,炉壁上“护炉安民”的刻痕褪成浅灰,取而代之的是血莲教当年留下的“蚀魂咒”残印。更诡异的是,铁匠铺的砧台上,本该回炉的废铁竟自动拼成了二十年前的样式——那是老铜匠遇害当晚,没能修好的半具青铜义肢。
“齿轮倒转,勾出了墟市的‘魂影记忆’。”沈惊鸿握着星刃镡赶来,镡上的星图正与老槐树的魂雾共振,“初代引路人曾在机魂枢里封入‘江湖年轮’,每道齿轮刻痕都存着一段守护往事。但血莲教余孽若趁机注入暗能,这些魂影会变成‘执念傀儡’……”话未说完,老铜匠的魂影突然转头,眼中闪过紫黑微光,齿轮钳竟对着阿砚的断刀刺来。
断刀出鞘的刹那,刀光却在触到魂影的瞬间凝住——老铜匠的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的蓝莲花刺绣,正是阿砚十二岁那年收到的护腕残片。他忽然想起,老铜匠临终前塞给他的齿轮里,藏着句没说完的话:“刃要护人,先得懂人……”此刻魂影的攻击轨迹,竟不是伤人,而是在他断刀上补刻当年未完成的“护腕纹”。
“他在帮你解封初代的‘江湖遗愿’。”江晚戴着琉璃镜赶来,腰间铃铛震出细密的齿轮光网,“看这些魂影的动作——老铜匠刻纹、张铁匠淬火、王大爷调笼,全是当年没做完的事。墟市的机魂枢在倒转时光,让江湖人补完未竟的执念。”她指着画眉鸟的魂影,正用喙往鸟笼缝隙里塞护心毛,而笼底的旧刀镡,竟浮现出当年走镖刀客的模糊面容。
阿砚忽然明白,所谓“机魂倒转”,不是灾难,而是墟市的机魂枢在自动修复“江湖断层”。他蹲下身,断刀光刃顺着老铜匠的刻纹流动,星砂渗入魂影的齿轮钳,当年未完成的“护腕纹”终于补全——那是刀光与齿轮交缠的图案,中心嵌着粒极小的芝麻,正是烧饼铺老板娘总掉在风箱缝里的那种。
“原来您当年不是刻不出,是想等我长大自己补。”阿砚对着魂影轻声说,断刀光刃在护腕纹边缘添了道新刻——像刀光掠过齿轮时带起的火星,又像老铜匠敲齿轮时溅起的铁屑。魂影忽然顿住,齿轮钳化作光点融入他的断刀,临走前,魂影的嘴角扬起极浅的笑,眼底的紫黑微光,竟变成了星砂般的淡金。
墟市的齿轮渐渐恢复正转,老槐树的“机魂叶”重新顺时针舒展,叶脉里的魂雾凝成透明的齿轮,每片齿轮上都刻着新的名字:给义肢补齿轮的陈砚、为护炉纹上漆的张铁匠、往鸟笼里塞护心毛的王大爷,还有阿砚自己——在“刃影生痕”的最深处,不知何时多了行极小的刻纹:“江湖路远,以刃缝光”。
暮色降临时,墟市中央升起“机魂灯”——灯罩是用老铜匠的旧围裙改的,布纹里嵌着无数齿轮残片,灯光透过残片,在地面投出千奇百怪的影子:有的像挥刀的侠客,有的像敲齿轮的匠人,有的像追着灯笼跑的小丫头。阿砚摸着断刀上新生的“护腕纹”,听见烧饼铺老板娘在喊:“吃热乎的‘机魂饼’喽!今儿个的芝麻,全是用老槐树的魂雾炒的!”
沈惊鸿站在老槐树下,看着树身年轮里浮现的初代手札残页——“吾妻亡于暗能之祸,遂研机魂之术,望以齿轮存其笑靥,以刀光护其归处”。原来当年初代引路人创造机魂枢,不仅为了守护江湖,更为了补上自己心中的缺口。而此刻,手札残页上的“笑靥”二字,正被墟市的灯火映成烧饼铺老板娘的笑脸、小丫头追鸟的身影、还有阿砚给断刀补纹时的专注模样。
“您看,这江湖啊,从来不是靠某个人补上缺口。”阿砚递来块“机魂饼”,芝麻在灯光下闪着星砂般的光,“老铜匠的护腕纹,张铁匠的护炉纹,还有您刻的星图纹,最后都成了断刀上的‘江湖纹’。就像这饼——”他咬了口,齿轮形的饼心流出姜糖汁,“缺了芝麻就不香,可每粒芝麻掉在哪里,都有它该去的缝。”
老槐树的“机魂叶”轻轻晃动,落下片裹着齿轮光纹的雪花,恰好粘在阿砚断刀的“刃影生痕”上。远处,陈砚在教小丫头辨认药篓上的齿轮暗记,江晚在给灰氅人的雁翎刀装新铃铛,沈惊鸿则对着年轮手札微笑——那些曾被视为遗憾的“未竟之事”,此刻都在墟市的烟火气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共生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