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吴老太来的时候,猪已经杀的差不多了,一块块鲜红带血的猪肉被分割搭在板子上。
地上淋淋漓漓到处都是血滴,板子旁边还接了慢慢一大盆猪血。
“妈,你看,好肥的猪啊,这得有三百多斤吧。”
吴老太大致瞟过一眼,三百斤多了。
村支书笑嘻嘻递给杀猪匠一个红封,“快过年了,不能让你白跑一趟,天还没亮就把你薅起来,实在对不住。”
杀猪匠双手往腰上的衣服一擦,接过说道,“嘿,看你说的,我就是干这个的,再说,我能理解。”
双方都很满意,村支书想着猪圈现在连大带小七头猪,往后要麻烦人家的时候还不少呢。
送走杀猪匠,众人看着还冒着热气的猪肉,眼睛都红了,不由连连催促村支书赶紧开始分吧。
村支书连连点头,从腰后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我看看啊......”
李金娥眨眨眼,有些不解,“妈,村支书这是念啥呢?”
吴老太还没说话,离她们不远的女人热情开口,“村支书这是念每家每户的工分呢,是要按这个来分猪肉的。”
说着看了看摆满慢慢一板子的猪肉,声音里带着遗憾,“猪是大,猪肉也不少,可咱们山窑村的人也不少,这要分下来,每家每户也就只能分到一条猪肉。”
王惠君和李金娥点点头。
“吴明夏!”
吴老太立刻从谈话中抽出身回应,“在呢。”
苟翠芬按着村支书的划分,把割好的猪耳朵用袋子装起,“你是想要猪耳朵,还是猪肉啊?”给的时候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毕竟猪耳朵干巴巴的,一点儿油水都没有,吴老太一家人算上待在牛棚的黄满仓,一共九口人,猪耳朵剁下来,每个人也只能分到几根。
吴老太笑笑,“就这吧,猪肉就分给村里人吧,我明年再要猪肉。”
村支书听见苟翠芬说,才意识到自己先前承诺下的猪耳朵似乎有些不妥。
不过现在听吴老太说,心里对吴老太通情达理的思想觉悟又提升了一个高度。
周围人听见也是面露感激,毕竟这不好的部分总是有人要分走的,现在吴老太分走,他们就能多一份机会分到猪肉了。
提着袋子离开时,村里人都自觉让开路,对吴老太婆媳三个神色和蔼。
李金娥等走远了,才不解问道,“妈你怎么不要猪肉啊?又能熬油,做饭也香。”
王惠君倒是没有说话,有点能理解吴老太的意思。
吴老太扭头看了眼二儿媳,不禁把她和上辈子的样子做对比。
李金娥等了半天,见她没反应,张嘴又喊了一声,“妈?”
吴老太回过神,“即使分猪肉又能如何,不过是细细的一条,能熬出多少猪油来?”
“放进菜里一混,什么猪肉味儿也尝不出来了,既然这样,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这机会让给村里人。”
“他们记了今天的事,以后咱们在村里和他们相处也更加融洽。”
王惠君点点头,“妈说的没错。”
李金娥了解后,也没再说什么,急吼吼的就要赶回家。
年关将近,吴老太让四个儿子不许出门,留在家里好好打扫,扫灰除晦,迎新福。
另一边的牛棚里,黄满仓摆开床铺一个人缩进被窝里,凄凄凉凉,望着棚底,两行清泪缓缓顺着脸颊滑下。
白养了,全白养了。
四个儿子没一个来看他的,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在这里一个人孤零零的吗?
现在年关了,连村里的大食堂都关了。
他吃什么?
他喝什么?
真是没天理啊,这有儿子还不如没儿子,起码没盼望。
等黄孝国四兄弟来的时候,黄满仓一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把被子鼓起一个小包包。
黄孝富嘴角一抽,上前直接伸手一推,“爸!你搁这儿吐蚕呢?蛄蛹蛄蛹的。”
黄满仓一愣,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遍,好像是有脚步声,还是老二那欠揍的声音。
翻开被子立刻坐起身,黄孝富嘴角勾起一抹贱嗖嗖的笑容看着他,“咋?天还没黑,你就睡了?”
黄满仓直接伸手就拍了他一巴掌,“说啥呢,臭小子!”
打完,眼珠子在黄孝国手里一瞟,“你们吃了没?”
黄孝富翻了个白眼,这不明知故问吗?
眼珠子都快黏在大哥的手上了。
“没吃,没吃,所以妈让我们拿来在这儿吃,顺便让你看着。”
黄满仓一腔悲愤,直接顾不得四个儿子在,破口大骂,“毒妇!人能干出这样的事儿?”
“我要和她离婚!离婚!”
黄孝富一把拉住激动的黄满仓,“停停停,爸,我跟你开玩笑呢。你看,你还急了。”
黄满仓似乎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丝毫不顾黄孝富的劝阻,还在叭叭叭的搁那儿骂。
黄孝富嘴巴一撇,“再骂,我就一字不落的,回去跟我妈说了啊?”
‘叮!’
黄满仓就跟被掐住嗓子的鸭子,立刻噤声。
黄孝富见他消停,这才接过黄孝国手里的簸箕,揭开上面的小被子,一一往外拿。
刚端出来,嘶了一声,这往哪儿放啊?
黄满仓直接拍拍床尾,“就放在这儿,我直接在床上吃。”
黄孝富无所谓点点头。
黄孝强则是皱紧眉头,四下扫了一眼,见周围还跟刚搭好时的一样,什么都没。
连个桌子都没。
当下扭身出去了。
剩下父子四人没在意,和黄满仓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我可真是受了大罪了。”塞一口饭,黄满仓埋怨瞪一眼黄孝国和黄孝民一眼,“都是你们哥俩,要不是你们,我能住在这四面漏风的牛棚里?”
“下雨的时候,外面下大雨,我这里下小雨,白天热,晚上蚊子咬。”
“我这一辈子还没受过这么大的罪呢。”
黄孝国和黄孝民对视一眼,满眼无奈。
黄孝富直接趴在黄满仓耳朵说道,“爸,你这根本不算什么,你知道被下放到昌平以北地区的人怎么样了吗?”
“咋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