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在孩子一天天的变化里过得飞快。
一眨眼,孩子已经五个月了,已经能咕噜噜地翻身,还能咿咿呀呀地跟苏瑾琼交流了。
看着这个粘人的小东西一点点地长大,苏瑾琼心里终于有了些家的安定。
挑了个天气好的日子,她去了一趟京郊的墓地,去看了父亲苏明成。
照片里父亲意气风发地笑着,好像仍旧是记忆里的那个模样。
她絮絮叨叨地跟父亲说了很多话,等到站起来的时候,腿已经蹲麻了。
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停在了她的身后。
“你怎么知道我来这里了?”
陆清屿揽过她的肩膀,“没去公司,也没在家里,也没去找覃苗苗,除了这里我想不到其他的地方。”
苏瑾琼勾了勾唇,“我好像被你看透了,藏点儿心事都藏不住了。”
陆清屿不置可否。
只从有了孩子,苏瑾琼几乎三点一线,再没有过结婚前那样喝酒放纵的日子。
而他,也终于明白了如何去爱一个人,也在慢慢地试着改变。
回去的路上,路过了一家装修奢华的店铺,苏瑾琼多看了几眼,才看清楚是家花店。
门面里竟然还摆着罕见的大朵铃兰。
陆清屿扭头看到苏瑾琼一直盯着那里看,问道,“喜欢?”
苏瑾琼摇摇头,“华而不实,不如买点珠宝更实在。”
陆清屿默了默,把车停在了路边,开门下了车。
一会儿的功夫,捧着一束铃兰上了车。
“你怎么知道我刚才看的是铃兰?”苏瑾琼喜不自禁地结果那束花,乐不可支,俯身过去亲了男人的脸颊一下,便低头摆弄白玉似的花束。
陆清屿勾了勾唇,“店员说铃兰的花语比较好,所以我才选了。”
苏瑾琼语塞。
这男人就是不会说点好听的甜言蜜语给他听。
但她就是喜欢他。
喜欢他偶尔粗鲁地逗弄她的样子,喜欢他游走在精致和粗糙之间的反差感,喜欢他口嫌体直的行事……
所有的一切,他都喜欢。
她仍然记得那一年的香茗山,她滑落山下,在混沌间看到了他的身影,他脸上带着落寞和绝望,却仍旧朝她伸出了希望的手……
……
夏末初秋,苏瑾琼陪着陆清屿去了一趟上海,听说那里有一个治疗腿伤很有名的医生,她想去试一试。
陆清屿的复健已经结束了,腿虽然没有以前走路那样跛,但却仍然能看出是受过伤的。
虽然没人说些什么闲话,可每次那些人异样的眼光仍旧让苏瑾琼觉得不舒服。
她心里仍旧愧疚,当初一意孤行的要上雪山,才会让陆清屿出了事。
也后悔当初跟陆清屿说了那样的话。
——就当把欠陆峥的还回去了。
不管如何,那是他们兄弟之间的因果,而进雪山是她和陆清屿之间的因果,她那样说太过伤人。
落地上海,见过了医生,苏瑾琼很是失落。
陆清屿倒是习以为常了,安慰她,“我已经习惯了,而且现在恢复得比从前好了很多,至少走路不那么难看了。”
说完,他拍了拍苏瑾琼的头,“你介意我这个样子?”
越是这样不在意,苏瑾琼越是心里难过,“都怪我,如果不是我……”
“好了,别再说这件事了。”陆清屿把人揽进怀里,“如果我的命里注定有这一场造化,就算不进山,也是一样。”
一句话说完,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当初大哥替我挡下了那一下,我才能又健康的活了十几年。如今,就当还回去了。”
苏瑾琼伏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他……和你长得像吗?”
陆清屿看向远处,好似透过虚空看到了大哥陆峥的身影。
他朝他微笑地伸出手,“清屿,跟紧我。”
温暖宽厚的手掌是他少年时唯一的温暖……
良久。
陆清屿才缓缓开口,“不像。他比我高一些,壮一些,过得随性自由,人也温柔和善,从来不会忤逆长辈……”
或许离家出走去了可可西里支教,是陆峥这一生做的唯一一件忤逆家里的事情。
这唯一的一次例外,却让他永远留在了那里。
“你妈妈她……你真的不去看看她?”迟疑了片刻,苏瑾琼才开口问道。
陆清屿沉默一阵子,缓缓说道,“赡养义务我肯定会尽,但其他的我做不到。从她把我留在京郊防空洞的那一天开始,我和她之间的母子缘分就尽了,除了法律层面的义务,别的东西我给不了。”
抱着自己的手臂略微有些紧绷,苏瑾琼知道陆清屿又想起了那段往事,她伸出手回抱住他,在他后背安抚地轻抚了几下,“别想了,都过去了。”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乍然经历了被人强掳,本就惊慌失措,又从自己母亲的口中得知自己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那时的他,该是多么的无助和绝望。
如果不是陆峥给了他生的希望,或许他早已消失在防空洞里。
可这生命里唯一的一道光,却早已消失在他的人生里。
心疼,又心中内疚。
苏瑾琼抱着陆清屿,“你还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
远处的东方明珠塔在夜色里璀璨耀眼,酒店的落地窗前映出一道相拥而立的身影,偶尔窃窃私语,偶尔缠绵拥吻……
……
陆氏收购明珠集团的计划书提交议程的时候,苏瑾琼见到了林静。
那天孩子要打疫苗,她没去公司,跟着月嫂和司机一道去了医院,回来的时候看到楼下停了一台显眼的白色商务车。
车门敞开着,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里面的林静。
许久未见,林静苍老了很多,脸上明显有些不自然,也能看出一侧身体的僵硬。
刚打完疫苗不能见风,苏瑾琼让月嫂带着孩子先上了楼,自己走去了车前。
“您有事?”
林静的嘴角抽动了几下,才勉强说出了一句话,“来……看孩子。”
苏瑾琼沉默几秒,“他知道吗?”
林静的眼里露出些少见的脆弱,“他……不让……我来。”
能看出来她说话很吃力,苏瑾琼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趾高气昂意气风发的样子,忽然觉得很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