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龙在裴恒玉踏入秋爽斋的刹那,突然安静。
阳光穿透小人儿略带婴儿肥的小脸儿,斜斜地打在四方青砖铺就的宫道上,衬得砖缝间的青草,更显幽暗。
裴恒玉当即认定小白龙的判断,出了偏差,他问,“怎么不急了?”
“他,”
小白龙悬在半空,没有高大宫墙的遮挡,他的视线,越过湛蓝的琉璃瓦,把马场中的情形,看得真切。
裴恒玉的猜测,没有错,他的判断,的确出了偏差,“那个,人皇,对不住啊,宇文君安他......他没有受伤,”
一想到等在玉和殿廊下的魏冼,判官笔就像做错事的孩子,“是......是那个阵师受伤了,不该催你过来的!误了你的正事儿,实......实在对不住!”
来都来了,说对不起有什么用?
裴恒玉并没发牢骚,宇文君安能躲过层层守卫,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秋爽斋,这事儿本身就值得深究。
他脚步微顿,对判官笔道,“姜申受伤了?你不是说他是阵师,极其危险么?谁有本事杀他?”
“看........看不出,”小白龙神情一僵,结结巴巴道,“他的灵力,被打散了,他......他死了!”
“死了?”
事情就不一样了!
当初,姜申出被带到昆罗行宫的时候,小白龙就曾以,巫族阵师有通天彻地之能,凡人无力与之相抗为由,劝裴恒玉把人杀掉!
不过,因宇文君安哀求,裴恒玉不但把人留了下来,还送给了宇文君安。
没想到,一月不到,这人就被人杀了?
杀了也就杀了,怎么死了,还闹出这么大动静?
天象突变、白日惊雷的,让人想不多思,都难!
裴恒玉问,“你不是说姜申有通天彻地之能?怎么会死?”
小白龙也想不明白。
阵师,是巫族血脉的守护者,灵力雄厚,能力超绝,与巫族血脉一样罕见,怎么会死在凡人之手?
小白龙一时语塞,说话儿的功夫,他们已经穿过回廊,入了马场。
隔着些距离,裴恒玉看到了众人簇拥着的卢晴烟,她小臂上的臂钏,在荒凉的马场上,格外刺眼。
嘿!这卢晴烟还是一如既往的跋扈,抢宫妃的东西不够,还跑到公主这里闹!
裴恒玉心里想着,扫视一周,却没看见宇文君安的脸,只听到了沙哑的哭声。
小白龙比裴恒玉更急!
它飞过人群,绕到宇文君安身前,围着姜申的尸体,上下盘旋,突然叫嚷起来,“经脉!姜申在短时间内,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震断了全身经脉,灵力尽失,气绝而亡!”
“哦?”
裴恒玉的目光,变得危险,“也就是说,除了他,还有人,能驱动巫族的灵力!”
“是......”小白龙惊恐的看着在场众人,喃喃道,“这里......这里还有其他巫族人!”
“怎么?”裴恒玉从小人儿的神情里,读出了惶恐,“你找不出那个人?”
小白龙摇头,“找......找不出来!这人太强大了,他隐藏了踪迹,本座找不到他。”
这个人太危险,必须得找出来!
淑妃背靠卢氏,表面过得风光,但内里受母家胁迫,又不得圣宠,内心压抑已久,性格极度扭曲,常以欺辱宫妃为乐。
她小臂上的赤金臂钏,就是她欺辱贤妃,强抢首饰的证据。
贤妃是名门闺秀,最懂时势,向来不与之相争,卢晴烟得了臂钏,只得意了半天,那扭曲的快感,便快速消退,不甘寂寞的淑妃,又跑来寻宇文霜月的麻烦。
裴恒玉对此,心知肚明。
卢泰身居高位,裴恒玉动不得卢晴烟,只能将其冷置在一边,好吃好喝的供着。
但今日之事,完全不同!
以裴恒玉对卢晴烟的了解,就算她闹翻天,也没有引天雷下界,诛杀巫族阵师的本事。
那么,今日这局,谁才是主使?
裴恒玉的目光,在文昭仪、侍卫长、宇文霜月、文惠公主身上,一一滑过,最后,停在了宇文霜月的身上,“宇文霜月也是巫族血脉,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宇文霜月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利用了卢晴烟,做局杀了姜申?”
“不,绝不可能!”
小白龙脱口而出,“人皇不知道,阵师在巫族,有多珍贵!如果宇文霜月知道姜申是阵师,不但不会杀了他,还会不惜一切代价笼络他!杀卢晴烟这样的普通人,根本用不着做局!”
不错!想起第一世,宇文霜月对付卢晴烟的手段,裴恒玉果断放弃了之前的猜测!
想起乱石谷中那群突然出现的乌鸦,裴恒玉决定,今日,为宇文君安出一次头!
他缓步走到卢晴烟背后,宫人一个接着一个跪了下去,却在双喜冰冷的目光里,识趣的把头埋低。
“月华郡主无视宫规,私会外男,”
天雷散尽,卢晴烟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松开文昭仪的手腕,指向宇文霜月,“来人,把她给本宫拿下!”
在侍卫动手之前,一身素衣的宇文霜月,盈盈下拜,“臣女宇文霜月,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侍卫齐齐转身,抱拳行礼。
卢晴烟怔了一瞬,她没想到,自登基以来,从未踏足过后宫的皇帝,会来秋爽斋,难道那个皇帝心悦月华郡主的传言,是真的?
无论真假,只要卢泰还是丞相,皇帝都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卢晴烟心中笃定,缓缓转身,对着裴恒玉徐徐下拜,露出如花笑颜,“陛下日理万机,今日怎么得空,到秋爽斋来了?”
“本来是没空的,”
人,跪了一地,裴恒玉的视线,越过一众莺莺燕燕,终于撞见了宇文君安。
小白龙说得没错,宇文君安没有受伤,那身月白长袍,完好无损,与破烂不堪的姜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他琉璃一样的眸子里,却盛满了悲伤,仿若破碎的水晶。
这样的悲伤,在上一世,自己濒死之时,裴恒也曾在宇文君安的眼中,见过!
一种莫名的情绪,在裴恒玉心间涌动,那是一种陌生的感觉,可是裴恒玉根本不想去探究!
他挪开视线,对上卢晴烟明艳的双眸,“不过,母后生前最是疼惜文惠,秋爽斋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朕就是再忙,也要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