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哉风四散入云,陈折桂散开神识,竟是没有再没有觉察到分毫的修士气息。
只有那些流寇的眉心处,仍在散着淡淡的法力波动。
陈折桂心头暗道疑惑:“没道理呀,我的遁速已经少有人能匹敌……怎么会……”
他踱步向前,冲跪服在地的春贵家邻人问道:“是何人在此方展露神通,你可有见到?”
在他眼前,有一杆黢黑的长枪钉在门上,正暗暗地闪着光泽。
男人宛若没有听到陈折桂的话语,只是口中喃喃:“是妖魔……那个人是妖魔……这枪更是妖魔……竟然……”
竟是个痴傻的。
陈折桂暗道一声晦气,伸手摸向将男人吓傻的长枪。
但随着他的动作,男人却是猛然大喊一声:
“别碰!”
他忽然的言语惊到了陈折桂,他皱起眉头,对这个一惊一乍的凡人有些不耐。
半蹲在地,灵台翻出几许灵光,陈折桂正欲对这凡人搜魂、寻些信息之际,一个虚弱的女人从里屋门后探出头来:
“仙人,莫要触碰那杆长枪……它会吃人……”
说罢,她还轻咳几声。手捧心口,面容憔悴,周身散着草药味——这女人显然是个病秧子。
陈折桂神识扫过,看出女人身子积弱已久,几近灯枯——已是没几天活头。
但对眼前凡人的生死他并不关心,只是对病女人莫名其妙的言语有些好奇。
他起身颔首,淡淡问道:“夫人何出此言?”
女人不常同人讲话,对言语的组织能力已经弱到了一定程度。但事关重大,她不得不克服自己的弱点,慢慢说道:
“这长枪……刚刚还钉了……一个歹人,但不过一小会……不过片刻功夫,便被它……被它……”
女人想了半天,没找到合适的词语形容她在门缝中看到的一幕。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用在此处相当怪异的词语:
“被它给吸收掉了……”
她不知道院外的动静,但长枪食人的场景,却是让她瞧见了全过程。
一声巨响,那长枪便带了个东西撞在自家的院门上,将她男人吓得瘫软在地。
她扒在门缝上使劲看,才看出那竟然是个人。
还未来得及跟着惊叫出声,惊奇的一幕便噎住了她的嗓子——
钉在长枪上的汉子化作点点神晖,没入长枪的枪身之中,消失不见。
吸收?
以人为食,这杆不起眼的长枪竟是个多少年不现世的血器不成?
陈折桂皱起眉头,向后退了两步。
血器是过往的大神通之人,取巧法炼制的器物,数量繁多,以兵器为主。
攻伐无匹,成长性高。
如此优点之下,在上古时代,血器可以说是众多修士的心头好,受人追捧。
但血器有个缺点,使其在某个历史节点开始淡出人们的视野:
嗜杀。
血器血器,顾名思义,要饮血方可维持其威势。
在伐乱频仍的上古时代,血器所需要的杀戮自然算不上什么。但在潜心修德的当下,却是有些不合时宜。
但说实在的,这等缺点其实算不得什么——毕竟真要以杀养器,且不提攻斗颇多的骇仙洲,哪怕是就在这尾花洲南部,南域诸国的凌乱也足以让相关修士浑水摸鱼。
真正导致血器退出历史舞台的,还是因为血器对持器人心性的影响——
它竟能勾动主人心头恶蛟,轻易撼动道心。
因此,若是在大道完善的当下过多沾染血器的因果,便注定没有证道成圣的可能。
这等结果,显然是志向远大的陈折桂所不能接受的。
思虑至此,陈折桂又向后退了两步,不想和这长枪有什么关联。
至于这病女人抛来的因果……
他想了想,将一株灵草扔在男人身边,语气平淡地对女人说道:“此物乃回神草,可救你心疾。”
无论如何说,病女人的言语都帮助自己躲过一劫。
用一株灵草抹消因果,对于陈折桂而言自然是相当划得来。
说罢,他便不顾病女人脸上的错愕,自顾自地继续沿路前行。
陈折桂踢了脚被受惊的马多次踩踏的尸体,瞥到对方眉心的一点红色,心头暗道:“一击毙命,用来杀人的法力没有分毫的浪费——这不知名的修士绝对是个杀人的老手。”
让他陈折桂来杀这些凡人,也没办法做到这等程度。
【换做是我……这人的上半身恐怕都保不住……】
眼前的景象让陈折桂对那杀人后便远遁的修士更加好奇,不再理会这个罪当立诛的逃犯,继续向前走去。
在那里,有一匹四蹄浑白的赤黑骏马围着一道藏青身影。
而那道身影他认识,正是一墙之隔的小儒生李闲。
陈折桂皱了皱眉,有些奇怪。
不是因为李闲出现在这等现场,而是因为陈折桂引以为傲的神识竟然没有探查到这个曾经的跟屁虫。
对方明明是个连自在母气都无法孕育的废物,怎得能躲过他的探查?
陈折桂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但此时也无意在此过多费心神。
他手指勾动,让李闲坐起,好查看对方的情况。
昏迷的少年脸色蜡黄,七窍中的血液仍在向外流出,显然是伤及了本源。
他做了什么?竟会受伤如此之重?
陈折桂对这个外表和善,实则内心过于决绝的少年印象颇深,少时也曾带着年纪尚小的他一起游玩。
只是这小子认死理,带着他出去总是跟别人起冲突。为了避免得罪太多的人,陈折桂也就和李闲渐渐疏远。
后来入朝为官,一年才勉强能回一次陈江镇,更是与李闲彻底没了联系。
偶尔听手下谈起他家中的变故,陈折桂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但此时遇上,眼睁睁地看着李闲丧命也不符合陈折桂的行事风格。
他从储玉中掏出一粒丹丸,手指轻弹,便入了李闲的口中。
生髓丹入口即化,精纯的药力游走于李闲的经脉之中,让他的脸色红润不少。
而七窍流出的血液,也逐渐止住。
陈折桂拍拍手,自言自语道:“算你小子命好,竟然能在这等时候遇到我。但凡换个穷鬼散修,还真没补起你本源的能耐。”
他伸手摸了摸堂妹颇喜欢的“乖乖”,又道:“也不知我们陈家欠你小子什么,竟然个个同你牵涉这般深……”
“仙……仙人?”
一个怯懦的声音打断了陈折桂的自语,他回过头,发现竟然是个小女孩。
小女孩儿眼泪汪汪,双手紧抱,做出一个请讨的手势:“仙人,你可不可以也救救我爹娘……”
她听到陈折桂叮嘱弱早姨的言语,更是亲眼看到刚才还面色蜡黄的恩人刹那间生机回转,知道对方是个有个大能耐的人。
她摇手乞怜,希望对方也能救治自己气息几乎不存的爹娘。
她刚刚飞奔到爹娘那里查看他们的伤势,结果令她心惊。这里离肃北镇那么远,况且天又已经黑透,根本来不及送到韩医师那里救治。
若是对方不肯出手,她的爹娘就只剩下等死这一条路……
滕豆角用手臂抹了一下眼泪,哽咽道:“豆角什么都愿意做的……”
“生死皆有定数,哪能......咦?”
陈折桂本想抬手拒绝小女孩的请求,但却蓦然发现对方的法府中有微小的母气正在凝聚,让他有些惊喜。
大喜大悲之间,小女孩竟偶得机缘,化法府为神府,跨过了仙凡之间的门槛。
陈折桂笑道:“不错,竟能在此遇上个修道苗子,我这一趟倒没有来亏。晚些时候你便跟我走,我有个年岁尚幼的小妹,正缺个能长久服侍的侍女。”
说罢,陈折桂手指一弹,一道精纯的法力便飞向了垂死的男女,护住了他们的心脏。
下一刻,法力骤然收缩,强迫心脏泵血。并顺着新生的血液游走全身,开始修补两人的各处器官。
“你……你要带豆角去哪里?”
长久看着眼前情况的春贵终于忍不住开口,他双手握拳,拼尽全身的劲儿来战胜对仙人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