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给我师傅磕两个响头,好谢过他……诶哟!”
哄好谢了了,齐看水又开始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被飞来竹简砸了头。
抬眼看去,果然看到李闲正笑眯眯地盯着他。
“卸磨就杀驴……”齐看水咕哝。
这莫名盘旋的竹简让谢了了咽了咽口水,埋下身子,就当真打算磕头。
“咦?”
谢了了讶异地发现自己的头好像撞上了一层屏障,无论如何也碰不到地。
这自然是李闲暗中出手,用灵力挡住了她的动作。
他不喜欢看旁人折辱,哪怕只是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他也不喜欢。
“你叫了了是吗?”
李闲站在原地朗声询问。
对方对他相当畏惧,近前表达亲近可能会适得其反。
“对,”谢了了迟疑地点了点头,道,“我叫谢了了。是我爹爹给我起的名字。”
李闲点点头,没有评价什么,只是继续问道:“你在这里也是帮你爹爹干活吗?”
他指了指谢了了身旁的那一坨黑乎乎的、宛若淤泥一般的东西。
谢了了摇摇头,道:“不是,我是在帮我娘干活。爹爹半月前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娘一个人干不完。”
李闲笑了笑,道:“好懂事啊。能不能跟我讲一讲你是在做什么呢?”
夸赞的同时,再聊些对方熟知的事情方便拉近距离。
李醉鹤当年教给他的江湖路子一向屡试不爽。
“没有啊,种莲不难的,就是费时间。我帮娘做了,她就能早些回去休息。”
果然,谢了了有些害羞地低了低头,低声道。
“种莲?”
谢了了想了想,从那坨淤泥中捏出一粒白中带黄的东西,和她刚才扔入水池中的物事一般无二:
“就是这个啦。仙人赐下来的种子,扔到莲池里面就好了。”
“只是我得快一些,”她用沾着污泥的小手摸了摸头,又补充道,“前些天娘好不容易才把池子里的底泥铺好,得趁着这两天下种。”
“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可以啦。”
得到谢了了的应允,李闲并没有用法力将莲子取来,反倒是上前,伸手接过莲子。
莲子白中透黄,和李家大院闲池中的莲子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灵气相当充裕,正在沿着那一道道泛黄的纹路向外散着。
“真的好黑啊。”
谢了了看着眼前端详莲子的少年,大眼睛眨呀眨,心中蓦然冒出这个想法。
其实也不怪她这么想。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椿灵展叶遮天蔽日,大多数日子里几乎夺走了所有大日的光泽。
这就导致居于此处的人们——不论是村中的修士,还是椿悦湾的凡人——皮肤都白得很。
谢了了本人,更是白得宛若瓷娃娃一般。
可李闲呢?
守卫两年生涯先是给他奠定了黝黑的皮肤底子,好不容易在陈江镇歇息三个月白回来些许,又被三月羁旅晒了回来。
就这,他还得庆幸自己是冬春之时出门,若是放在烈日炎炎的夏季,恐怕还得再黑两个度。
一个白的发亮,一个黑的冒油,谢了了自然会疑惑。
谢了了还在发呆之际,李闲已经将莲子递还,还道:“了了真厉害,不怕脏不怕累。”
他的主要目的本就不是查看什么莲子,而是要减少谢了了对他的戒备。
“师傅!我也不怕啊!”
旁边的齐看水将胸脯拍得“啪啪”响。
“是吗?”
李闲瞅了一眼齐看水,道:“那你帮着了了把剩下这些种了?”
齐看水眨眨眼:“您当我什么也没说成不?”
“呵呵。”
“笑什么,不怕就是不怕。”
李闲的轻蔑叫齐看水相当受不了。
一激之下,当即把手伸入黑乎乎的淤泥中,开始挑拣其中的莲子。
李闲笑笑,又冲谢了了说道:
“我也好些年没有种过莲了,可以让我试试吗?”
这他倒是没有骗谢了了。
家中闲池的荷花,本就是李醉鹤带着五岁的他一起种的。
算算时间,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什么?神仙大人还要亲自做这等下贱事?
谢了了没反应过来,只是有些怔然地点点头。
李闲自然不是说说而已,得到谢了了的应允便挽起袖子,准备上手。
“咦?”但当手触碰到那团淤泥时,李闲的眉头便蓦然皱起,“奇怪。”
他看向谢了了,想询问些什么,但却被远处的喊声打断:
“神仙大人,神仙大人!不要…不要杀我女儿!求求你了!”
一个蓬头垢面的妇女一边招手,一边向这边跑来。
“娘。”
谢了了抬起头,脆生生地喊道。
李闲也直起身子,看向妇女。
妇女看上去年岁也不大,最多不超过三十岁。
但劳苦催人老,皱纹已经早早地攀上了她的眼角。此时被焦急与悲伤一挤,更是明显得紧。
“了了,了了。”
她冲过来抱住了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下落,不住地呼唤。
而后她又把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儒衫少年,恰如报信之人跟她描述的那般黝黑。
妇女抱着了了,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神仙大人,了了还小,不知道规矩。是我这个做娘的没跟她讲好,要怪您就怪我吧…求求您了。”
说着,她的头便要往地上挨去。
好在李闲此时已经回过神,摆手之际法力已出,将妇女拉起。
妇女却是以为李闲不接受她的求情,眸光中已经多了几分绝望,如坠冰窟。
但谢了了是她唯一的女儿,她不想放弃。
妇女将谢了了推开,:
“求求你们了……你们已经带走她爹了…就放过她吧……她还只是个孩子…”
说着,她便又要跪下前挪,试图抱住李闲的大腿,根本不顾什么“长不跪幼”的面子。
带走她爹?
李闲想起谢了了所说的半月未归的父亲,眉头悄悄皱起,但还是先劝慰妇人:
“大婶,您误会了,我只是在跟了了聊天。”
他将妇人扶起几次,对方却始终如同使不上力气一般再跪下去。
脸上已经沾上几点黑的齐看水帮腔:“对啊吴姨,你快起来吧。神仙大人是个好人,本来就没有要杀了了。”
“不杀了了?”
吴姓妇人怔怔地抬起头。
“对啊娘,这个神仙大人是齐看水的师傅,已经答应饶过了了了。”
谢了了终于得空开口,赶忙同妇人解释。
说着,她又拿出个莲子,道:“他还要帮了了种莲哩。”
“没事?”
良久,吴姓妇人终于反应过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