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乐转头看去，是两个老头儿。一位穿长袖单衣，一位穿白色衬衣。衣着很普通，应该是附近的居民。
附近四合院大多选择出租，像李家用来自己住的，非常少。
还不等李乐想好怎么告诉老大爷，她其实画得不错的，这次是失误。
旁边的衬衣老头插话：“看她的运笔和构图，不像刚学的。估计是下过苦工，但天分不好。”说完遗憾的摇摇头，安慰李乐，“小姑娘别灰心。虽然以后不能在书画方面走得长远，但书画能陶冶情操，修心养性。当个爱好，是很不错的选择。”
李乐看出这位大爷是真的在安慰她。心里悲愤，又无奈。她就是跟装逼两个字无缘。辛辛苦苦几百年（自以为），就换来个安慰奖。
可人家大爷是好心，李乐没法按原计划，把笔给对方，并说“来，你来画，让我看看你是嘴把式，还是假把式。”。
李乐已经不想解释她的优秀了。只能笑着说：“您说的对。我会继续学习书画的。”
单衣老头高声说：“小姑娘别听他的。每个人天赋不同。既然书画方面没天分，就去做自己擅长的。不必在这个上面死磕。能陶冶情操， 修心养性的事多了去了。”
李乐笑着说：“您说的对。我会探索自己的天赋。”
衬衣老头反驳：“探索天赋跟继续学习书画又不冲突。小姑娘在书画上下了功夫的，哪能说放弃就放弃。”
李乐微笑：“您说的对。我不会放弃书画的。”
单衣老头反驳：“不放弃只会耽误更多时间和精力，要学会止损。成长第一课，就是要学会放弃。”
李乐浅笑：“您说的对。我会学会放弃。”
衬衣老头不高兴的说：“小姑娘别被他教坏了。放弃要讲究方式方法。总不能一遇到困难就放弃。那会一事无成。”
李乐淡笑：“您说的对。”
单衣老头语重心长对李乐说：“既然你已经知道自己书画上没天分，就可以放弃了。这不算遇上困难就放弃。”
李乐面无表情：“您说的对。”
衬衣老头直接跟单衣老头正面刚：“你这人怎么回事，就会劝人放弃。人家小姑娘当个爱好怎么了？”
单衣老头不甘示弱：“我问你怎么回事才对。明知道此路不通，还非往前走，那不是傻吗？”
衬衣老头声音比单衣老头更大：“这又不是什么人生选择，就是个兴趣爱好。小姑娘肯定是喜欢才下大功夫练习。你不要讲什么人生选择，不要上价值！”
单衣老头再度拔高声音：“你说的轻巧。练习书画不要时间的吗？小姑娘又要读书，又要练习书画。她还有什么经历去探索天赋。你就是在耽误人！”
两人你来我往的，声音越来越大，周围被吸引的看客越来越多。还有人凑到李乐身边问上一集播了什么。
李乐面无表情瞥对方一眼，冷声道：“想知道？三十。”
那人瞪李乐一眼，转身去问别人。李乐翻个白眼，坐到她的舒适木椅上，拿出小折扇扇风，看两位老大爷，在自己摊位前吵得脸红脖子粗。
渐渐地，开始有人帮腔。有支持单衣老头的，认为在知道结果的情况下，确实不应该再继续投入。
有人站衬衣老头，认为没那么严重，只是保留一个兴趣爱好，对得起以前的付出。书画久不练习，就会跟没学过一样。直接放弃，那不是之前的投入都打水漂了。
事态升级。加入争论的人越来越多，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跟着李乐的男佣，紧张的站在李乐身后，随时准备保护李乐。
突然有个黑瘦男人说了句：“嘿，蔡瘸子，你还有脸说放弃。你先放弃你家的嫖客儿子吧。听说你家下个月房租都被他送窑姐儿啦。”
此话一出，有知情人笑起来。跟着笑声瞬间蔓延，现场传出众人哄笑。知情的笑蔡瘸家不孝子的荒唐。不知情的笑嫖客把房租拿去嫖，带颜色的话题，他们爱听。
蔡瘸子见此，脸色涨红，冲上去推了黑瘦男人一下，大喊：“你胡说八道什么？没有的事！”
黑瘦男人明显不是个能吃亏的，趔趄一下站稳，立马反推回去，大叫：“我怎么就胡说了？街坊邻里的，谁不知道？”
蔡瘸子忍无可忍，冲上去和黑瘦男人打在一起。
事态再度升级。双方身边的人开始劝着拉架。
双方都有相熟的人，难免出现拉偏架的情况，拉来拉去，拉出了火气。好嘛，既然偏架拉不了，就干脆帮忙一起打。
事态再再度升级。
此刻李乐已经不能淡定的摇扇子了。她在两人打起来的时候，就已经躲到椅子后面。想着，打架肯定会引来治安人员。她得收摊，赶紧溜。
于是招呼男佣，帮忙收摊。可是才把挂在桌子前的字收起来，双方已经开始打群架了。还有人撞翻了李乐的折叠木桌。上面的笔墨纸撒了一地，糟践的不成样子。
男佣赶紧把李乐拉到身后，高声道：“大小姐您先回去，我来收拾东西。”
李乐想答应的，但小光点不允许。
“李乐，这是你的摊子。遇到任何事都不许假手于人。除非你给这位小哥发薪水。”
李乐脸黑。没赚到一个子儿，还要给人发薪水。于是李乐果断拒绝男佣的提议，表示要自己收拾。
可是打架的人群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往李乐这边靠。折叠桌被挤出老远，地上的东西被踩踏得稀烂。还有人踩到毛笔滑倒，摔了个屁股蹲。被人逮住机会，狠狠踹了两脚。
李乐心知，这摊子算是完了。好在之前先把椅子折好了，现在提着就能跑。李乐转身去拿椅子，发现不见了。
她不可思议的看向打架人群。果然看见人群里有一名壮汉，正挥舞着她的折叠椅，大杀四方。
男佣也看见了，但管不了那么多，大声劝李乐：“大小姐算了吧。咱们赶紧走吧。别一会伤着您。”
李乐悲愤的咬着唇，狠狠瞪一眼人群，艰难的喊出一声：“走。”
两人果断掉头，拨开看热闹的人群，往巷子里跑。一路跑回家。
李家四合院，外院炊烟寥寥，内院绿树成荫，百花齐放。在这美好的景致中，传出幽怨满满的二胡声，如泣如诉。
佣人们放轻脚步，沿着回廊进进出出，布置餐桌，准备上菜。祖父祖母和李父李母，站在正房台阶上，一边听跟着李乐的男佣禀报今日情况，一边看着玉兰树荫下，面无表情拉着二胡的李乐。
男佣退下，李父勾着身子，把脑门抵在李母的肩膀上，身体一抖一抖的。他不敢笑出声。他要是笑出声，就是对这首《葬花吟》的不尊重。
李母咳嗽一声，压下上扬的唇角，拍了李父一巴掌。
还是祖父祖母人老持重。祖母微笑着看着李乐，祖父略有担忧。
“乐乐会不会受打击了？”
李母回话：“这事不是乐乐的错，是运气不好。她闹一会也就没事了。”
祖母摇摇头，微笑着跟李母解释：“你爸不是这个意思。他担心，被人说书画天分不好，乐乐会接受不了。”
李母恍然，但是她没法回答。她没真正看过李乐的书画。
李父此刻终于笑够了，直起腰跟他爸说：“放心吧爸。乐乐臭美得很。她要是画的不好，不会出去摆字画摊子的。”
李乐是个有偶像包袱的人，全家人都知道。他们不觉得奇怪。李乐小时候就是个臭美的小姑娘，一有时间，就捏着小裙子在镜子前转啊转。你在后面喊她，她转身，还要把裙子一起转起来。都不知道哪学来的。
现在长大了，知道收敛了，但性子里的臭美属性有增无减。平时大大咧咧，活蹦乱跳。其实都拿捏着分寸。但凡有让她失态，毁形象的事，会躲得远远的。比如上山下乡，比如运动，李乐不允许自己一身狼狈。
由此可以推论出，如果半桶水的水平去卖字画，万一被人评价得体无完肤，李乐定然十分狼狈。她丢不起这个人。
祖父听儿子这么说，放下心来。接着叹道：“可惜老头子无缘得见乐乐的字画。”
祖母知道，祖父是想亲自教导李乐，可惜他做不到。
祖父祖上是豪商大族，由于祖父从小于书画一道上展露过人天赋。家中长辈便重金聘请数位名师教导。祖父不负所望，不仅自己酷爱书画，更是天赋卓绝，年少成名。
可惜战乱起，天灾至，家道中落，亲人离散。后又为躲避动乱，带着妻儿，远赴c市。要不是机缘巧合，于火中救了一位老先生。李家的四合院，还回不到祖父手上。可惜祖父的眼睛，为救老先生，被高温烟雾灼瞎。
祖母安抚的拍拍祖父拄杖的手，转头喊李乐：“乐乐，回来吃饭。”
李乐手里的琴弓停下，结束了单曲循环的《葬花吟》。叹一口气，接受现实。再悲痛，也得干饭。
李乐把二胡放在石桌上，一会自有人收。她蔫头耷脑的进入中堂，闷不吭声的在座位上坐下。一看桌上的菜，心里叹气。一日三餐，都是同样的菜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