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斯站在装甲列车的炮位上,眼神凝重地望向这支残破不堪的队伍。全车如今竟只剩下不到寥寥60 人。
车厢内,稀稀疏疏的瘫着缠着绷带的伤兵,有人呆呆地抱着打空子弹的步枪,有人则机械地擦拭着机枪零件,那动作仿佛成了一种无意识的习惯;而更多的人,只是沉默地坐着,目光呆滞地望着车外飞速掠过的土地。
在撤退的漫长路途上,他们严格执行着标准的 “战术”。铁轨爆破组每隔一段距离便会下车,熟练地在枕木下埋设炸药。随着一声声震耳欲聋的爆炸,钢轨如扭曲的麻花般腾空而起,彻底阻断了苏军沿铁路追击的可能。
火炮组也不时向后方铁轨发射高爆弹,那猛烈的爆炸将道钉和鱼尾板炸得四散飞溅,使得苏军即便想要修复线路,短时间内难以恢复通行。
机枪手们虽然此刻无需开火,但他们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目光扫视着铁路两侧的树林,时刻防备着可能出现的危险。
这是一场充满讽刺的行军。装甲列车 “尤金” 号在之前的战斗中,已然伤痕累累,有些炮塔已被击穿,装甲板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弹痕。然而,即便如此,它依然是一座不可侵犯的钢铁堡垒。没有哪个游击队敢轻易袭击这样一列武装到牙齿的移动要塞,尽管它如此虚弱。
威尔斯转身望向更远处,沿途的村庄早已被熊熊火焰所吞没。那是工兵们临走前,点燃的粮仓和油料库,一切都被付之一炬。
终于,装甲列车 “尤金” 号拖着那伤痕累累的身躯,缓缓驶入了塞瓦斯托波尔要塞,这座即将成为最后战场的城市。密布的反坦克设施,隐蔽的炮兵阵地,而港口外,隐约可见德军运输船的身影,仿佛是这片绝望之地仅存的一丝希望。
贝茨上校已被任命为要塞总指挥官,这一任命意味着,一旦列车停靠,这支战斗群就将就此解散。国防军士兵会被编入要塞守备部队,而威尔斯,作为党卫军军官,按照规定,他可以凭借特权,登上撤离的运输船,离开这座即将被战火彻底吞噬的孤城。
车厢里,幸存的士兵们默默整理着自己的装备。从现在起,装甲列车将作为固定炮台,与守军一同投入防守。然而,没有人抱怨,也没有人将目光投向威尔斯。战争就是如此残酷,有些人能够逃离,而有些人却必须留下,为了所谓的使命。
列车缓缓停下,蒸汽泄压阀发出一阵刺耳的嘶鸣,他们作为最后一批部队抵达塞瓦斯托波尔要塞区时,已有上万名士兵在港口登上海军船只,被登陆艇队分批送离。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的任务算是完成了。面对兵力十倍于己的苏军,他们成功赢得了这场长达 80 公里的撤退 “赛跑”。这一胜利,得益于合理而冷静的领导,部队始终保持的纪律,以及士兵们高昂的士气。而现在,每个人心中期盼的,便是尽快撤离这座命运已然注定的半岛。
当威尔斯伫立在塞瓦斯托波尔港口那布满碎石的道路上,海风裹挟着浓重的硝烟与机油味,扑面而来。远处,“海因里希” 号的轮廓,渐渐模糊在他的视野之中。那艘承载着他最后几名部下的运输船,已然缓缓驶离了港口。他下意识地喊出:“等等我,我还没上船呢!” 然而,声音在这喧嚣的港口,瞬间被淹没。
“证件。” 岗亭里的士官连头都未抬,便机械地伸出手。威尔斯默默递上那本党卫军证件。士官接过,仔细翻看着。
“见鬼……” 士官猛地抬起头,眼神中透着复杂,上下打量着威尔斯,“你是最后一个?整个塞瓦斯托波尔的党卫军都已登船。”
望着威尔斯那张苦笑的脸,“去战区后勤指挥部碰碰运气吧。” 士官说着,将证件塞回他手中,紧接着,又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听说早上还有艘船要离港…… ”
威尔斯接过证件,向士官道谢后,便转身离开。
穿过由铁丝网构筑的检查站时,威尔斯一脚踩到了一本被遗弃的《塞瓦斯托波尔日报》。1944 年 4 月 10 日的头版头条,还赫然印着 “我军防线固若金汤” 的粗体大字,而此刻,却已被无数军靴践踏得面目全非。
后勤部设在一座学校里。走廊墙壁上的地图,用红蓝铅笔密密麻麻地标注着不断收缩的防线。
“党卫军?” 戴着眼镜的参谋军官从如山的文件堆里抬起头,目光落在威尔斯身上,“‘特加’号从 5 号码头离港。但……” 他手指朝窗外指了指,那儿炮火闪光此起彼伏,“你直接就去那等候吧,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开了。”
于是威尔斯再次出发,穿过最后几个街区。靴底在鹅卵石路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转过最后一个街角,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整条滨海大道被木架铁丝网拦腰截断,钢制拒马后面站着荷枪实弹的宪兵。
人群如潮水般在警戒线前涌动,有拄着拐杖的伤兵;有抱着孩子的妇女;还有提着皮箱的商人。一个罗马尼亚军官正用德语大声喊着:“优先撤离伤员!平民退后!”
远处,蔚蓝的海面在晚霞下闪烁着碎银般的光芒,本应是一幅美丽的画面,此刻却被战争的阴霾所笼罩。威尔斯费力地挤到铁丝网前,看到几艘小型货船正在港口和远处的运输舰之间往返穿梭,忙忙碌碌地运送着人员。更远的海平线上,三艘 R 型巡逻艇的轮廓清晰可见,88 毫米炮管警惕地指向天空,时刻防备着可能出现的空袭。
“证件!” 满脸胡茬的宪兵队长伸出手。威尔斯递上党卫军证件,宪兵眯起眼睛仔细检查,突然压低声音:“‘特加’号还有二十分钟启航,从 5 号码头走。” 他指了指右后方,“穿过那家鱼罐头工厂的后门。”
5 号码头上,“特加” 号的白漆甲板,仿佛在召唤着即将逃离的人们。舷梯前,一名海军少校正用望远镜观察天空。
“最后一位!” 水手收起舷梯时,威尔斯纵身跃上甲板。船上早已挤得水泄不通,连救生艇里都坐满了人。他勉强在船舷边找到立足之地,旁边是个裹着毛毯的罗马尼亚炮兵,正用颤抖的手卷烟卷,那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威尔斯惊讶地发现,俯仰炮手和装填手也在伤员之中,估计是在战斗中受伤,所以才得以优先撤离。
汽笛长鸣,船身缓缓离开码头。黎明时分,海面上弥漫着薄雾,微弱的月光穿透云层,洒在拥挤的甲板上。威尔斯站在 “特加” 号的船舷边,望着远处塞瓦斯托波尔渐渐模糊的轮廓。此刻,船队准备开始起航,驶向罗马尼亚的康斯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