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云渺公寓的窗外雨丝轻拍着玻璃,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敲打。她将陈岩案的卷宗放在一旁,轻轻起身,走向卧室深处那个许久未曾打开的储物柜。
木质抽屉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仿佛在抗议这突如其来的打扰。
「十年了。」云渺低语,手指轻触抽屉表面,犹豫片刻才缓缓将它拉开。
储物柜底层躺着一个米色的牛皮纸盒,边角已经泛黄。她的手在盒子上方停留片刻,仿佛那不是普通的纸盒,而是装满剧毒的潘多拉魔盒。
深吸一口气,她终于将盒子取出,放在床沿。
盒盖掀开的瞬间,时光仿佛倒流。一张张照片,一封封信件,还有那些两人的小物件——电影票根、干花书签、贝壳挂坠——每一样都像是时间的碎片,折射出过去的光影。
云渺拿起最上层的照片,那是大学时期她与秦默在校园樱花树下的合影。照片中,秦默微笑着看向镜头,眼里满是青涩和温柔;而自己则侧头看向他,眼神中满是毫不掩饰的爱慕。
她的指尖轻轻描摹照片中秦默的轮廓,内心泛起一阵久违的酸涩。
「为什么回来?」她喃喃自语,回忆在脑海中翻涌。
照片边缘,她注意到有些细小的数字,早已褪色。她拿起台灯靠近,瞳孔微缩——那是用铅笔轻轻标注的座位编号:A-28、c-49、G-17...
这些数字与当年他们玩过的密码游戏格式一致。大二那年,秦默曾设计了一套基于教室座位位置的密码系统,两人用它传递不想被舍友看到的纸条。
云渺急忙翻出纸笔,将这些座位号按规则转译:按照行列对应字母表,每组座位号能转化为一个字母。
她飞快地记录下来,组合出的单词逐渐显现——「EVIdENcE」。
「线索...在座位下?」云渺皱眉,回忆中那些座位是否藏有什么。
她翻找更多照片,发现几乎每张校园合影边缘都有类似标记,组成了完整的密语:「EVIdENcE IN hEAtING dUct Room 108」。
云渺放下照片,陷入沉思。这是秦默留下的信息,还是她过度解读?直觉告诉她,这绝非偶然。
她继续翻找,在纸盒底部发现了一个小信封,里面装着一张泛黄的收据。「永恒钟表修理店」,日期显示是母亲去世前一周。
收据上的修理物品一栏写着「古董座钟」,但云渺记忆中家里从未有过这样的物品。
更奇怪的是,收据背面用母亲的笔迹写着一行小字:「时间永不停止,只是被重设。」
云渺拿起床头柜上的打火机,小心地将其靠近另一张合影——那是在警局门前拍的,秦默的父亲和她父亲并肩而立,笑容和煦。
有种直觉告诉她,这张照片不同寻常。
果然,随着热量靠近,照片表面逐渐显现出淡黄色的线条——秦默父亲的手指并非随意摆放,而是结成一个奇特的手势,像是某种警方内部暗号。
而在他身后,墙面上隐约显现出一个此前完全不可见的符号:一个钟摆形状的标志,边缘标着「11:08」。
「这与母亲的收据...」云渺心跳加速,钟表与时间,似乎成了这些线索中反复出现的元素。
她翻转照片,背面有秦默潦草的字迹:「你父亲今天送了我这支钢笔,说期待将来我们一起守护公平正义。b-712,永远记住。」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笔标记。
「b-712...」云渺低声重复,这组字母数字在脑海中激起一丝涟漪,但确切的记忆依然模糊不清。
放下照片,她开始翻看那些旧信,秦默的字迹工整有力,却又透着年少特有的热情。
她随意抽出一封,信纸上的墨迹已微微褪色:
「渺渺,今天在刑法课上听教授讲到证据链的完整性,我总忍不住想,如果有一天我们走上对立面,该会是怎样的景象?」
「你笑我想太多,可我却觉得,即使那样,我也只会为你的才华骄傲。或许这就是爱的矛盾之处——即便对立,也是欣赏的。」
墨迹在纸张上晕开的痕迹,让云渺怀疑当年的秦默写这段话时,眼中是否有泪水模糊。
她轻叹一声,继续阅读另一封信:
「听说你父亲最近接了个大案子,你好像很担心。我父亲也常加班,他说这行就是这样,为真相熬夜是常态。」
「不过我们不一样,我答应你,无论多难的案子,都会保证每晚八点前赴我们的约。话说回来,那个案子真有传言中那么复杂吗?你父亲提到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云渺的手指微微颤抖,如同这些文字触及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她继续翻找,在一叠信件底部,发现了最后几封未拆开的信。日期显示,这些是他们分离后秦默寄来的,当时她正沉浸在痛苦中,拒绝一切与他有关的联系。
信封上的邮戳日期跨度约两个月,从那个雨夜后的第三天,到第六十天。
最后一封信的封口处被拆开了一半,却又重新粘合,显然是当年的自己始终没有勇气读完。
信封上的日期是十年前那个雨夜后的第七天,比前一封早很多,却混在了最后。
云渺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将信拆开。
「渺渺,我必须告诉你真相...」
只有这短短一行,余下的信纸空白。云渺翻找信封,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似乎有页纸被取走了。
她皱眉,这不像秦默的风格,他素来缜密,绝不会留下未完的话语。是信纸丢失了,还是...有人刻意取走了真相?
她将目光移向其他未拆封的信件,正犹豫要不要全部拆开,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云律师,刚收到法医室的消息,死者的详细尸检报告出来了。」助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兴奋。
「报告中提到死者左手腕上有一处淤青,初步推断是防御性伤痕,但与陈岩供述的他右手持刀不符。」
云渺眉头紧锁:「发给我看看。」
「已发到您邮箱。法医还提到,这种防御伤通常出现在受害者试图格挡攻击时,但角度很奇怪,像是死者抬手去抢什么东西,而不是纯粹防御。」
「知道了,辛苦你这么晚还在工作。」云渺简短回应,随即挂断电话。
她立刻打开笔记本电脑,查看邮箱中的尸检报告。图片中,死者左手腕的淤青呈现出明显的指痕形状,像是被人用力抓握过。
云渺盯着那处伤痕,眉头越皱越紧。这与陈岩的供述完全不符——他声称自己是在一次争执中右手持刀,对方扑过来时意外刺中了要害。
但如果死者是左手抬起,这就意味着袭击可能来自他的右侧或正面,而非左侧。而按照现场重建,陈岩当时应该在死者左侧。
「除非,现场不止他们两人...」云渺喃喃自语。
一阵突如其来的直觉让她快速切换到警局内部数据库。她输入自己的访问权限,搜索起另一个名字——「林月华」。
母亲的名字输入系统的那一刻,她的手指有轻微的颤抖。
十二年前,林月华在一场据说是意外的车祸中离世。作为检察官的父亲从未多谈那场事故,只是告诉年少的云渺「有些真相知道得越少越好」。
搜索结果显示「无匹配记录」。云渺皱眉,这不合常理——任何非自然死亡都应有完整档案。
她尝试搜索事故报告编号,系统提示「文件已归档,请联系档案部门」。
她又尝试了几种组合,忽然想起了照片背面的编号。试着输入「b-712」作为检索码,屏幕闪烁了一下,弹出一个加密文件夹。
系统要求输入二级密码。
云渺深吸一口气,输入了父亲的警徽编号——无效。
再试母亲的生日——依然无效。
她思索片刻,突然想起秦默曾说过的话:「最安全的密码是两个人都知道,但谁都不会直接想到的数字。」
她输入了两人初遇的日期,系统再次拒绝。
就在她即将放弃时,目光落在那张热显影的照片上——钟摆标志旁边的数字:11:08。
她试着输入「1108」,屏幕上立即展开一系列文件。
第一个文件命名为「林月华死亡报告-官方版」,而第二个则是「林月华事件-真实记录」。
两份文件的死亡时间相差了整整三小时,死因一个是「车祸」,另一个则标注为「他杀-伪装车祸」。
云渺屏住呼吸,打开第二份文件的附件——尸检报告中,母亲左手腕上的防御伤痕位置,与陈岩案死者的位置几乎完全吻合。
「这怎么可能...」她的声音几乎哽咽,两个相隔十余年的案件,受害者伤痕竟有如此相似的模式。
这不是巧合,而是某种特定的作案手法。
母亲案件中的关键证人赫然是秦默的父亲——前刑侦队长,而他的死亡时间,正是在提交这份秘密报告后的第三天。
报告中提到的淤青痕迹,与十年前那个案件的某些细节莫名地重合。而更令人不安的是,报告末尾附有一张照片,显示死亡现场附近墙上有一个与照片中相同的钟摆标志。
与母亲收据上的钟表修理店相关联。
「左手腕防御伤...」她喃喃自语,闭上眼睛,回忆中的画面突然变得清晰起来——雨夜,争执声,一声枪响,然后是人倒在地上的沉闷声响。
警方后来的判断是死者右手持枪,而现在看来...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云渺脑海中成形:如果当年的案件判断有误,如果死者并非如官方所说那样意外身亡,而是...
她猛然睁开眼睛,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记忆深处,她似乎听到父亲与同事的低语:「把b区的监控录像封存,编号712,谁都不许看。」
「b-712...」云渺轻声重复,突然明白了照片背面字迹的含义。那不是简单的纪念,而是一个关键的证据编号。
她拿起手机,迅速编辑一条短信:「查两个案件:林月华车祸与最近的陈岩案。特别关注受害者左手腕防御伤对比。」
她又加了一句:「再帮我调取警局档案室b区712号的完整调阅记录,看谁曾接触过这些文件。」
发完短信,她重新翻看盒子里的物件,在角落发现了一张小照片,是母亲独自站在一家钟表店门前。
照片背面写着:「永恒钟表店——时间会指引真相」。这与收据上的店名完全一致。
她再次看向母亲的档案,里面赫然有一页关于「钟摆组织」的只言片语——一个由权贵组成的秘密团体,通过操控司法系统保护自身利益。
而母亲,似乎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档案中还提到一个关键信息:这个组织成员佩戴特制袖扣,内部嵌有钟摆图案,只有在特定角度下才能看到。
云渺猛然想起,在陈岩案首次开庭时,对面的检察官——也就是秦默——在整理袖口时,那枚袖扣似乎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当时她以为只是普通饰品反光,现在想来,那或许是某种特殊标记。
盒子底部,她又发现了一个小小的保险箱钥匙,上面刻着「11:08」——与照片上的时间完全一致。
这把钥匙应该对应某个保险箱,但它在哪里?是银行保险柜,还是某个秘密地点?
母亲档案中提到的最后一条线索是:「查找林月华生前最后一次出现的地点——永恒钟表修理店。」
云渺突然记起,那家位于老城区的钟表店至今仍在营业,店主是一位年近七旬的老人,据说对城里的往事了如指掌。
夜深了,窗外的雨依旧淅沥。云渺将照片和信件收好,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
她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梦境中出现了模糊的案发现场:暗沉的灯光下,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血泊旁,左手握着什么东西,身后有人轻声说着「全按计划来」。
然后是熟悉的掏枪声,一声尖叫,所有影像如破碎的镜子般四散开来。
梦中,那个站在血泊旁的身影转过身来,面容却始终模糊不清,唯有一枚警徽在胸前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她猛然惊醒,浑身冷汗。梦中的细节与母亲案件的痕迹位置惊人地吻合,而那个站在血泊旁的身影,似乎有着熟悉的轮廓,却看不清面容。
床头闹钟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窗外雨势渐大,敲打窗户的声音如同催命的鼓点。
云渺起身走到窗前,凝视着城市夜景,思绪万千。十年的伤痛,十年的隔阂,如今却因一个意外重逢的案件而被重新撕开。
一个更可怕的事实逐渐清晰:秦默的归来,陈岩的案件,都可能与十几年前母亲的死亡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
她端起床头的水杯,却发现手指微微颤抖。那个梦太过真实,就像是记忆而非幻想。
她不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又或者,秦默回来的真正目的是否如他所说,仅仅是一次普通的工作调动。
「如果秦默知道些什么...」云渺思索着,目光落在手机上。
她想起今天在法庭上秦默审视证据的锐利眼神,那不像是单纯为了案件,而更像是在寻找什么特定的东西。
她翻出母亲留下的旧物箱,找到一本泛黄的相册。令她震惊的是,相册最后一页贴着一张全家福,有个陌生人站在她父母身后,手搭在母亲肩上,姿态亲昵得令人不安。
照片背面,母亲清秀的字迹写着:「他盯上我们了,如果有一天我出事,去找L档案。」
陌生人的袖口处,隐约可见一枚特殊的袖扣,上面的图案似乎是一个精致的钟摆。
她再次打开电脑,搜索「L档案」,却毫无结果。或许这是某种代号,或特定地点的简称。
云渺记起那把标着「11:08」的保险箱钥匙,思考它可能的含义。11:08,这个时间点有什么特殊性?
突然,她想到一种可能——或许这不是时间,而是一个坐标。警局档案室按区块和编号排列,L可能是指L区,而11:08或许是架位和编号。
她给助手发了条新信息:「查一下警局是否有L区档案室,特别关注11架08号档案。还有,明天帮我联系一下老城区的『永恒钟表修理店』,我需要与店主见面。」
窗外,天色渐亮,照进房间的晨光映照在散落的照片和信件上,也照进了云渺渐渐清晰的思绪中。
无论秦默回来是为了什么,无论当年的真相是什么,她都必须面对。作为律师,她坚信证据会指引出真相;作为女儿和曾经爱过的人,她也需要一个答案,来结束这十年的漫长等待。
「记忆是最不可靠的证人,却是最执着的法官。」云渺轻声道,这是大学时秦默常说的一句话。如今听来,竟带着几分预言的意味。
她收拾好所有物件,最后一次审视那枚保险箱钥匙。钥匙上除了时间数字外,还有一行几乎磨平的小字——「真相就在时间的尽头」。
云渺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去拜访那家钟表店。如果说这些年她一直在逃避过去,那么现在,是时候直面那段被刻意掩埋的历史了。
而就在此时,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不要相信秦默,他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了。钟摆组织的力量比你想象的更可怕,小心你周围的每一个人。」
信息发送时间正是11:08。